我没有和他们争执，只是挂了电话，带着巨大的悲痛，替我妈处理后世。
她什么都没留下，我只能收拾了几套她常穿的衣物，在我爸的坟边给她立了一个衣冠冢。
泥石流严重，大部分村民都转移了，村里吃席的环节都省了。
我妈去世这件事格外凄凉，我们娘俩这么多年相依为命，本以为多了一个霍衍会让这个家更热闹一些，没想到却让这个家变得更加凄凉。
我一个人在家整理遗物，准备将把它们带走。
这段时间，霍衍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关心过我和我妈。
我回到家的时候，霍衍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，见到我回来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，「你去哪里了？」
我反问道：「你知不知道老家泥石流，死了很多人，很危险？你为什么要在雨夜和我妈开那种玩笑？」
他不以为然，随手拿过几个购物袋，丢到我面前，「给你和妈买的礼物，到时候我再花两万把老家重新装修一下。」
见我没有动，他摸了摸鼻子，解释道：「我也没想真的测试她……不过当时那么多人在，我要是不这么做了，会很没面子的！关键这么一证明，以后还有谁说她，我也有理由替她解释了，是不是？」
想到我妈为了他卖了比她自己命还重要的信物，甚至为了赶去救他丢了性命，他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说着测试我妈。
都说人心是肉做的，我们这么多年如一日的对他好，他好像半分都没有感动。
我气得全身都在痛，我恨他，更恨自己爱了个什么畜生。
霍衍忙着回信息，根本没注意我的变化，随手把购物袋又朝我跟前推了推：「快看看，喜不喜欢。」
包装都是爱马仕的，白思思曾经梦想中的牌子。我扫了一眼，里面都是一些比较冷门款式的包和配饰，应该是为了买经典款包包配货的东西。
我虽然不买奢侈品，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，这些配货的门道还是有了解的。
说到底都是白思思不要的。
白思思就是那天抢他手机说话的那个女人，是和他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青梅竹马。
两人离开孤儿院之后，就各奔东西了。
他在我的带领下，接触电商领域，成立电商公司之后，把白思思接到了公司做主播，又一路把她升到了他的私人助理。
不过，每当我有什么意见的时候，他就会说：「要是我和思思有什么，我们早就在一起了，我又怎么会和你结婚？你就是太过于疑神疑鬼。」
嗯，套路老到掉牙，可是好用。我也确实再无还击之力。
其实我也有可以还击的话语，比如：你们之前没什么是因为你是个没钱的孤儿，可是你现在有钱了，自然不一样。
可是，我太爱他了，爱到不忍心用任何方式伤害到他，以及他脆弱的自尊心。
不过我的爱在他眼里，可能全然等于了我是个傻子。
我懒得和他计较，进去卧室收拾了行李。
然后拿出早就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：「我们离婚吧。」
霍衍愣了半天，一把打落离婚协议：「宁黎，你又在作什么？」
我没有生气，蹲下去把离婚协议捡起来。
只有一张A4纸，我没有要求分割任何财产，只要净身出户，所以上面的内容少得可怜。
他一拳打在棉花上，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脾气，又一副高高在上地语气，施舍一般地道：「我在家附近给妈买一套小房子总行了吧？你见过谁结婚还给岳母买房子的？」
他估计是忘了，他现在住的房子是我妈把棺材本拿出来付的首付。而我妈为了不给我们添麻烦，十年如一日地住在村里那个破旧的老房子里。
我把离婚协议放在桌子上，冷声道：「不必了，活着才能住房子。我妈因为你们的一句所谓的测试，尸骨无存，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。」
我最后几句话，几乎是忍着巨大的疼痛从嘴里挤出来的。在他嘴里，似乎钱是万能的。
要是钱真是万能的，我愿意用钱换回我妈的生命，以及换我和霍衍这辈子没有相遇。
我在霍衍的错愕中，径直转身离开了。
霍衍是我的大学同学。我上大学的时候，我妈担心我生活费不够用，又开始工作赚钱。她没什么文化，但是有一手好厨艺，她在我的大学门口摆了个冰粉摊，味道好，做得干净，生意一直不错。
我长得漂亮，成绩好，在学校里有不少女生对我有敌意，她们拿不到别的事情攻击我，就拿我妈开刀。
这些人经常去小摊旁边奚落我妈，说农村人没钱，还把孩子送来城里，就是贪慕虚荣想傍个城里人。
霍衍见义勇为上前赶走了那些人，还找了几个他们孤儿院出来摆摊的发小，让他们关照我妈。
他说，他是孤儿，很羡慕我有这样的妈妈。
一来二去，我们经常一起吃饭，也就日久生情在一起了。
他说，以后发财了，会把一切都给我和妈妈，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。
我以为我们这样低层出来的人，可以互相依偎，成为彼此的依靠和向上的动力。
我万万没想到，他才刚刚尝到赚钱的甜头，居然把自己当作了另一个阶层的人，还做起了所谓的穷人测试。
我找了个公寓租下，都是现成的家具，几乎可以媲美酒店，可以提包入住，倒省了不少麻烦。
公寓有个不大的衣帽间，我没有那么多衣服需要单独一个房间存放，我把它收拾干净把我妈为数不多的遗物，就好像她住在那个房间里一样。
或许，午夜梦回，或者清明鬼节的时候，她能来这里陪我小住片刻。
我休息了一天调整情绪，就开始投入了找工作的环节。
结婚之后，我就退居幕后，简历上空白了几年。
可是，所谓幕后却是工作照常做，但是没有工资没有职位，也很少去公司，在其他人眼里我就是一个靠霍衍养着的家庭主妇。
没想到就这么一天，霍衍就找上了我家。
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，我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他是来求我回家的。
他一进来就四处看，像是在找什么，看了一圈之后，他才问道：「你妈呢？」
我下意识没反应过来，以为他骂人：「你说什么呢？」
他不耐烦地改口道：「我问你妈妈人去哪里了？快点让她出来。」
我当即就被点燃了，我冷下脸道：「我觉得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并不好笑，我和你说了，在你们做无聊测试那个雨夜，我妈死在了泥石流里。」
白思思从他身后走出来，说道：「阿衍，你看这些从低处走出来的人就是心术不正，面对利益就毫无底线，为了钱连假死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。」
之前她那些低级绿茶的手段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如今她这么当我面直接骂到我妈身上，我再也忍不了一点。
我走过去抬手给她一巴掌：「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！」
我动作太快，她根本没反应过来，硬生生地接了我这一巴掌。
不过，下一秒，更重的一巴掌打在了我脸上。哪怕不用看镜子，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瞬间肿了起来。
「你有什么资格打思思？」
霍衍没有半分愧疚，反而看着我厉声问道：「你知不知道，你妈多过分？她拿着我的名义，说是我的岳母开直播，导致我们公司口碑出现问题。厂家和顾客都说我两边吃好处。现在广告商纷纷要和我接触合约，顾客也大批量退货。」
说着，他把手机递给了我，上面是一段直播录屏，一个带着动漫特效的中年妇女在直播，身型和我妈确实有几分相似，但是看不到脸。
她卖的都是霍衍带货的商品，但是价格比霍衍直播间便宜不少。
她说自己是霍衍的岳母，自己不忍心看消费者去给大直播间当韭菜，自己把这些货拿出来低价回馈网友，省去了大直播间的坑位费。
视频放完，白思思一副心疼霍衍的模样，看着我说道：「你这些年不上班，阿衍一个人打拼养家糊口多不容易，你都不知道他为了做好这个事业花费了多少心血。你们想要钱可以和他商量啊，为什么要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方式？」
霍衍也附和着她的话说道：「你妈摆了一辈子地摊，也就只能看到眼前这点蝇头小利。」
他现在的模样和曾经骂我妈那些女生的模样重叠在一起，让我觉得很陌生。
我甚至恍惚间觉得曾经冲出来见义勇为那个男生，是我自己做的一个梦。
白思思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：「快叫你妈出来，让她配合我们做个申明，说是她看到阿衍热度高想蹭热度才这么说的，一切行为都和我们公司没关系。」
我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，心里格外疼。
这是我相恋多年的爱人，结婚多年的丈夫，他如今却因为一个根本没有实证的事情，来找我和我妈兴师问罪。
他甚至都没去求证一下，就直接给我妈判了死刑。
这些年我妈待他一直如同亲生儿子一般，甚至可怜他从小没了父母，有时候偏心他多过于了我。
她一直和我说，我们就是霍衍唯一的家人，要是我们都不爱他，他就太可怜了。
呵呵，可是他未必把我们当作了他唯一的家人。
不等我说话，白思思已经直接走进来了。她到处翻找，在衣帽间里放出了我妈的遗物，一副拿到罪证般地冲出来：「那间小房子里都放着你妈的衣物，你还敢说她不在这里？」
「放下我妈的东西！」我冲过去想要抢夺她手里的东西。
霍衍却死死拽住我的手，「你今天不说出你妈在哪里，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。」
白思思在另一边，用力撕烂了我妈的衣服，「你们想躲起来过好日子，吃人血馒头，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意！」
「不要！」
我看着我妈为数不多的遗物都快毁在了白思思手里，我哭着求霍衍：「你快让她停手！」
霍衍冷声道：「那你让你妈出来。」
我又愤恨又无奈，问出心里的疑惑：「我和你说了，我妈已经去世了。你凭什么一定觉得，那个戴着特效的人是我吗？」
霍衍回道：「她有一场直播在路边播的，思思的朋友都看到了。」
闻言，我看向白思思，心里似乎有什么信息闪过，但是我现在又气又难过，还被霍衍死死拽住手不能反抗，我大脑一片混乱根本不能思考。
说话间，我妈的遗物已经尽数被白思思损坏，她还踩了好几脚，朝上面吐了几口水。
我那一刻像是一只发疯的野兽，我不管不顾地咬了霍衍一口。
这一口咬的极深，都快咬下一块肉。往日他破了个皮我都心疼不已，如今我不知道自己是有多痛，才会下了这般的死口。
霍衍吃痛放开我，我一把推开白思思，不让她再侮辱我妈的遗物。
霍衍见状强忍住痛，按住我，踢了我一脚，让我跪在白思思面前：「你居然一再的欺辱思思，你今天必须跟她道歉！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