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闹眨了眨眼睛,一脸纯真地歪了歪脑袋:“那你会死哦。”
司机心脏猛地一颤,双手下意识捏紧了方向盘:“小朋友不可以乱讲话的。”
“没有乱讲,叔叔,小孩子从不撒谎。”
接下来的路程,司机有点心不在焉。
到达目的地时,陈闹一下车就看到林斐飞奔过来。
林斐脱下大衣将她整个人罩住,这才气得重重地打了她屁股两下。
“你怎么能乱跑,不知道干妈会担心吗?!”
司机于心不忍,又降下车窗说了句:“小朋友又饿又冻的,有什么事,先进去再说吧。”
大衣很厚,陈闹其实一点都不痛。
她前世无父无母,师傅将她捡回来,自小严苛教导,她玄学术法学得不好时那是真打,哪会像林斐这样看似发狠,实则动作轻得要命。
她不由抓住林斐的衣角,可怜兮兮地看着她:“干妈我错了,我们先进去好不好。”
干妈的大衣给了她,自己反倒是冻得颤抖。
林斐擦了擦眼角的泪,但风雪很大,眼泪早已被风干,这一擦脸上火辣辣的痛。
“你还知道错,下次不许了,去哪都得和干妈说知道不。”
“知道了干妈。”
林斐付了车费后牵着陈闹进去,陈闹回头看了司机一眼,嘴唇阖动。
司机没听清她说什么,因为手机又响了。
他连忙接了电话,原来是系统自动给他接了单,是从这边去河市X区的,许是大雪车少,所以对方加价了300元。
这可是大单啊。
司机下意识就说:好,我马上到。
但刚启动车子,他又想到了那小朋友的话,而去X区,正好是往西北方向走建阳高速。
小朋友说那话时,那双眼睛黑漆漆的,就像是幽深的黑洞一样渗人。
好似不听她的,自己真的会死一样。
得亏他脾气好,不跟小朋友计较。
但凡是个大人说这些诅咒人的话,他都得翻脸。
司机看了下路程,真的很近。
他启动车子过去,但心里又莫名的不安。
于是打电话跟乘客商量,问能不能绕路。
但乘客不同意,他很赶时间,必须走建阳高速,高速费他出。
司机犹豫了,心里嘀咕着:我真是有病啊,我居然想听这小朋友的话。
算了,听一下吧,大不了少赚点。
谁让他迷信呢,还真宁可信其有了。
于是司机取消了订单。
冬天天黑得快,雪越下越大,司机索性提前回了家。
吃饭时,电视正在播放着新闻。
“今天傍晚5:23分,建阳高速多路段发生雪崩,许多车辆和人群被困,伤亡……”
司机手里的筷子哐当掉在桌上,发出清脆声响。
妻子皱眉看着他:“你怎么了?”
司机却没回她,而是拿起手机查询雪崩相关信息。
原来因为大雪封路,建阳高速堵车严重。
雪崩来势汹涌,大家的车堵在那,跑都没得跑,全被大雪掩埋。
司机算了下时间,若他接了那个大单走建阳高速的话,5:23分这个时间段,刚好就在堵车那一段。
大冬天的,司机后背全是冷汗,还好,还好没走那段路。
还好他没当那小朋友在胡说,那小朋友,有点邪乎啊。
……
另一边,陈闹感觉到一道金光从窗户飞进来,没入她的眉心。
那是……功德。
是那个叔叔躲过一劫了吗。
紧接着,她感觉自己体内枯竭的灵力恢复了一点点。
她不由心生愉悦,所以在这个世界,功德可以转化成灵力?
那她要是攒多一点功德,是不是就能恢复实力,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了?
不管结果怎样,活着总有希望。
办法总比困难多,活人哪能被尿憋死。
陈闹去看了眼原主的母亲。
陈素月浑身插满管子,她做了开颅手术,目前还未度过危险期。
若颅内再出现积血,很可能面临二次开颅手术。
最好的结果,就是变成植物人。
肇事者派了律师过来,想要和解。
林斐只是陈素月的大学同学,她没法做这个主。
而陈闹又才五岁,也做不了这么主啊。
林斐硬着头皮联系陈素月的父亲陈广山,却被劈头盖脸一顿骂,显然是不会管这个女儿。
陈闹吃饱喝足后,扯了扯林斐的衣角,仰着头,奶声奶气问:“为什么外公那么讨厌妈妈。”
原主的记忆里,完全没半点类似的信息,陈闹得问清楚。
林斐将她抱起来,坐在医院连廊长凳上叹气。
“因为你外公重男轻女啊。”
陈广山是个极其大男子主义,重男轻女的封建传统男人。
他年轻时做建筑包工头赚了钱,然后越做越大,就想着挤进上层圈子。
但京市的上层圈子那都是本地颇有底蕴的家族,又岂是他一个外来暴发户说融进去就融进去的。
直到有个三流家族张家看上了陈素月,承诺陈广山只要将陈素月嫁给他,那陈家也会因此水涨船高。
陈广山二话不说就答应了,养女多年,用女一时!
可那张家家主是个娶了两任老婆皆暴毙,两儿三女要么出生夭折,要么长大有精神病。
那张家家主还比陈素月大了足足20岁,长得矮小贼眉鼠眼的,看起来比陈广山还显老,陈素月自然是不肯。
父女俩因此大吵一架,最后陈素月被绑着送去和张家家主生米煮成熟饭。
“你妈当时也是勇,拿笔捅了那死老头跑了,但却没想到她那渣爹居然给她下了药,她还是……”
林斐茫然回神:“不对,我和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。”
她觉得好生奇怪,她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。
陈闹趴在林斐怀里:“因为干妈把我当大人呀,我很坚强。”
后面的事,陈闹大概能猜到。
陈素月出去后和陌生人一夜欢愉,然后就有了她,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。
“那我们不可以找爸爸吗?”
林斐继续叹气:“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,上哪找啊。”
“我知道啊,干妈,我们去找爸爸救妈妈好不好。”
她初来乍到,小破孩一个,出门都得带上监护人,实在是可怜弱小又无助。
林斐皱眉:“你怎么知道,你妈妈告诉你的?”
不对啊,前不久她还和陈素月聊过那男人呢,陈素月当时被下药稀里糊涂,第二天又落荒而逃了,她压根不知道那男人是谁。
等两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,压根就找不到人了。
后来孩子长大了,她也没心思再找了,爸爸不重要,孩子可爱就行了。
陈闹故作神秘说:“干妈帮我买个小乌龟我就告诉你。”
陈闹哪里知道啊,她得算的。
若是以前,她掐指一算就知道了。
但现在情况特殊,她灵力又还没恢复,不得不借用工具和生辰八字。
堂堂玄门鬼才算命居然都需要工具,若是让师傅和师兄们知道,绝对笑话她。
丢人咯。
林斐说:“家里就有乌龟啊,你妈养的。”
陈素月很喜欢养宠物,但又没时间精力和金钱养宠物。
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,她买了一只乌龟。
好养活,还长寿。
搞不好以后还能给她送终。
结果还真一语成谶,乌龟活得好好的,她躺ICU生死未卜呢。
“那我们回家。”
陈素月在河市城中村租了个一房一厅,房子很小很旧,但却十分干净整洁。
不大的客厅还有个读书角,地上铺着柔软的毯子,简易书架上全是陈闹的启蒙读物。
茶几上放着一个小箱子,小乌龟在箱子里懒洋洋地睡觉。
林斐去了厕所,叮嘱陈闹别乱跑。
陈闹趁着她上厕所的功夫将乌龟捞出来往空中一抛。
乌龟:???
睡得好好的,怎么突然天旋地转了。
落地时龟壳反了过来,龟爷爷四肢扑腾,却翻不了身。
陈闹快速地掐算着,突然喉头一阵腥甜,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。
她咬着牙,用力咽了下去。
即便有刚刚那一缕功德化为灵力助阵,即便她只是个外来灵魂,但也算是和原主有了牵扯。
这一算到底还是窥破了天机,遭到了反噬。
等压下那股气血涌动后,陈闹咬破食指,在虚空中快速挥舞着。
一道鲜红的线条稍纵即逝,最终凝成晦涩难懂的图案。
陈闹手腕翻转,重重一拍。
“去!”
图案消散,陈闹的手腕出现一条红线,延绵无尽头。
红线的尽头,连接着原主的亲生父亲。
林斐从厕所出来时,就看到龟爷爷在地上扑腾着,而陈闹身形摇摇欲坠。
“闹闹!”
林斐连忙接住陈闹,就见她面色惨白,气若游丝。
“闹闹,你别吓干妈啊!”
这一个个的,头大啊!
陈闹在林斐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:“干妈,我没事,我只是困了,睡一觉就好。明天睡醒,咱就去找爸爸。”
说罢,直接睡了过去。
可在林斐眼里,她就是晕了,还怎么都喊不醒。
林斐不得不抱着她回到医院,哭着冲进急诊室。
“医生,医生!”
医生见她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,果断地将孩子送进抢救室。
结果一顿操作猛如虎,陈闹呼吸绵长口水直流。
还抠抠肚脐眼翻了个身继续睡。
林斐:……
医生:……
“嗯,她纯粹是睡得太死了,没啥大问题。”
“不过胸口有个脚印,大人教育小孩子,也不能动粗啊。”
林斐自然看到了那脚印,她和陈素月不可能打孩子,唯一的可能就是陈闹去陈家时挨揍了。
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他们居然也下得去手,林斐想杀人的心都有了!
……
陈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,肚子唱着空城计。
她坐起身,头发乱糟糟的,头顶有一撮不听话的呆毛竖起。
陈闹打了个哈欠,揉着眼睛说:“干妈,饿饿,要饭饭。”
话一出,她自己都愣住了。
擦,她堂堂玄学鬼才,一个不爽就将鬼下油锅炸个两面金黄,妥妥的鬼见愁,怎么可能这样发嗲说话!
此时的陈闹并不知穿越后,她的心性也渐渐被同化成与孩童无异。
林斐将她抱起:“刷个牙,干妈带你出去吃饭。”
“嗯嗯。”
陈闹笨拙地刷牙,不一会就上手了。
陈素月虽然穷,但却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闺女最好的,所以陈闹的衣服件件都很时尚,质量很好。
林斐选了一套红色改良中式裙装给她换上,又穿上加绒打底裤小靴子,然后套上厚厚的羽绒外套。
而后又将陈闹乱糟糟的头发梳理顺畅,扎了俩丸子头,别上红色的流苏发夹。
额间留了齐刘海,小圆脸白嫩又可爱,林斐没忍住捧着亲了口。
“宝贝真漂亮。”
双眼皮大眼睛,睫毛又长又浓密,那不知名的爹基因确实很不错。
但林斐还是有点担忧:“闹闹,你要去哪里找你爸?”
“我知道路,咱叫个车,让司机师傅按我说的路走就能找到。”
林斐也不知道为什么,直觉陈闹不会胡来。
因为小家伙从小就懂事听话,也许陈素月真留下什么信息了呢。
“好,咱现在就出发。”
若能找到那所谓的便宜爸爸,若对方愿意搭把手,至少陈闹不会没人养。
她倒是不排斥养陈闹,但家里……不好说。
陈闹指挥司机从河市又开到了京市,又从京市开到了一片别墅区。
司机不确定问:“姑娘,这一片可是京市的富人区,到路口后普通车辆就上不去了。”
这一片住的都是京市的名门望族和退休下来的政界泰斗,就连保安都是退伍军人,出入的车辆都得经过严格审查。
陈闹皱了皱眉,还没到目的地呢。
但滴滴确实进不去了,两人只能在门口下车。
就在陈闹发愁时,里面突然开出几辆黑色的车。
陈闹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亲缘线,就连在其中一辆车里。
也就是说她的便宜爸爸,在那辆车里。
“爸爸!”
“闹闹,你回来!”
陈闹突然跑到路中央,林斐吓得连忙去抓她。
结果这小丫头属泥鳅的,哧溜一下就躲开了。
迈巴赫车内,闻斯珩睁眼,浓密修长的睫毛下,一双黑色眸子宛若古井般深不可测。
司机突然急刹,他因为惯性重重一甩,不由剧烈咳嗽起来。
他皮肤很白,病态的惨白,说话也气若游丝,一听就肾气不足。
“怎么回事?”
司机诚惶诚恐:“有个小孩拦车,她在拍门喊爸爸,大少爷,需要我下车看看吗?”
“不然呢,我下?”
即便病入膏肓,闻斯珩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还是让司机如芒在背。
司机刚打开车门,陈闹便直接钻上车。
她速度极快,等众人反应过来时,她已经跌进了闻斯珩的怀里。
“爸爸!”
闻斯珩看着那眉眼酷似自己的小豆丁,整个人浑身一颤。
“诶,你怎么……”
司机话还没说完,就见闻斯珩打了个手势。
他瞬间秒懂,马上关上车门,然后拦住扑过来的林斐。
闻斯珩30年的人生中,只有25岁那年,意外被算计和一个女人有过肌肤之亲。
之后他便大病一场,再醒来时,已经是两个月后。
听奶奶说,当初他突然陷入昏迷,闻氏集团大乱。
小叔不得不临危上任,熬得都吐血了才稳住集团。
他醒后马上让人去找那女人,可时隔两个月,当初那女人根本找不到。
他身体越来越差,奶奶因此操碎了心,五年来为他寻遍了名医,甚至每月都去寺庙吃斋念佛,求佛祖保佑他平安。
所以,这孩子是当初那女人生的?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叫陈闹,妈妈说我在她肚子里时特别闹腾,出生后也很活泼好动,所以才叫陈闹。”
闻斯珩抬手,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脸上。
软软的,温热的,是一种很奇妙的触感。
让他下意识收敛起浑身的寒意和不耐,并未像以前那般烦躁地将其推开。
陈闹直接将脸贴进他的掌心,顿时被冻得打了个冷颤。
“爸爸,你的手好冰,闹闹给你暖一下。”
陈闹将他的手放下,柔软的小手指在他掌心滑动,不一会儿,一股暖意自掌心升腾而起,漫过四肢百骸,驱散了体内盘踞的寒意。
闻斯珩平静无波澜的眸底,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