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老夫人手里端着茶僵在半空中。
喝也不是,放也不是。
小姐站在她身后频频给我使眼色,我假装没看见。
她把夫君当成天。
可在我眼里,姑爷不过是个酸文假醋的绣花枕头。
想风流又没银子,只好打自己媳妇陪嫁丫头的主意。
他以为许我做姨娘就是抬举我,笑话!
我虽是个丫头,可也见过大世面。
小姐的娘家是京城数得上的豪门,出过三代宰辅的陈家。
如今门庭虽然有些没落,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岂是小小的顾家可以比拟的?
可惜小姐自己立不起来。
她是庶出,从小就被灌输满脑子的尊卑贵贱。性格懦弱不说,还笃信女子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那一套。
就算被老爷下嫁给一个五品小官当儿媳,竟也拿不出世家女的气势来,整日唯唯诺诺,任人拿捏。
眼见自己婆母面色不善,小姐都快急哭了:
「双喜,老夫人这是在抬举你,你别不识好歹!」
我眨了眨眼:
「奶奶,我这不都叩头谢恩了吗?还要奴婢如何?」
看我油盐不进,顾老夫人重重地把茶碗摔在案上,扭头瞪了一眼小姐:
「一个丫头还反了天了!这就是你们陈家的规矩?」
「真是歹竹养不出好笋来,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!」
小姐登时脸色灰败,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。
老虔婆,惯会看人下菜碟。
她如今吃的用的,有一半是小姐从陈家带来的陪嫁,顾老爷也因为陈老爷的运作,外放到这鱼米之乡做了个肥差。
但她却一边沾着陈家的光,一边作践陈家的人,就因此处远离京城,远离陈家,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,真是岂有此理!
小姐懦弱,但我这在深宅大院从小斗到大的丫头可不是吃素的。
不怼她几句,还真当陈家都是软柿子呢。
「老夫人这话重了,奴婢担当不起。」
「既是陈家没教好我,那我自请回去打板子,顺便带着教我规矩的嬷嬷一道回来领罪。」
「也好请老夫人教教我们,什么才是规矩。」
「你……」顾老夫人噎住。
陈家的门第哪容得顾家老夫人诋毁,若是被他们知道了,恐怕要学规矩的人就该是老夫人自己了。
顾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,恼怒地说:
「牙尖嘴利!我几时说过陈府规矩不好?」
「我既然说不得你,那就让你们奶奶来说!」
说罢,她拿眼瞪着小姐,小姐慌忙对着我说:
「双喜,给夫君做姨娘是多大的体面?」
「快别倔了,我是你主子,你连我的话都不听吗?」
我心中叹息,主子扶不起,丫头心气再高又有什么用?
但我铁了心不给姑爷做小,于是跪下磕头:
「奶奶,您临出门子时,管事嬷嬷再三叮嘱,不可背叛主子。」
「最重要的,就是不能狐媚姑爷,那是要遭千万人唾弃的。」
「今天就算主子打我骂我,或逼我一头撞死,双喜也绝不做背主之人。」
我说得掷地有声,一时把顾老夫人和小姐都震住了。
其实,管事嬷嬷的原话是,不可主动勾引姑爷,但要是小姐做主,也要甘心情愿,为主分忧。
但我不愿,凭什么?都说下人生来命贱,可我偏不信命,不搏一搏怎知结果如何?
小姐张了张嘴还要再劝,却听到院子里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:
「这么有情有义,那就遂了她的愿,把她嫁与马夫便是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