懿旨颁布的当晚。
寿康宫内,沈晚宁心里一片翻江倒海。
她睡不着,只要一闭眼,就全都是当年和谢危相伴,相爱的一幕幕。
被父亲逼着入宫的这七年里,沈晚宁一直是靠着这些美好的回忆,熬过来的。
从没想到有朝一日,这些甜如蜜糖的画面,会变成蚀骨灼心的砒霜。
夜风从敞开的小轩窗吹进来,打在单薄的衣衫上,冷得沈晚宁瑟缩了下。
下一瞬,只觉得肩膀一沉。
她回头,就看见绿竹给自己披了件斗篷。
“添启睡下了?”
绿竹颔首回道:“是。可能是早朝上吓到了,用了碗安神汤才睡下。”
沈晚宁点了点头,盛添启才七岁,害怕很正常。
毕竟就连她自己,也是第一次见到杀人。
她出神想着,又想到了谢危。
那他呢?从前连只虫蚁都不敢踩死的谢危,又是杀了多少人,才能做到如此面不改色?
“小姐可是还在想谢太傅?”
绿竹的声音骤然响起,沈晚宁眼底闪过抹慌张。
她匆匆环顾了眼无人的四下,才皱眉对绿竹说:“隔墙有耳,如今我是太后,他是臣子……”
说到这儿,沈晚宁停住了,心里翻涌起浓烈的不甘和苦涩。
但又能怎么样呢?
半月后,他就要娶陈轻轻了。
沈晚宁逼着自己压下那些感情,装作淡然:“我与他,只剩合作,再无其他。”
绿竹听着她明显违心的话语,心疼也无奈。
“是,奴婢谨记。”
这一夜,主仆两个都不曾入睡。
翌日,谢危又进宫了。
“微臣想请太后,为我和轻轻亲自主持婚事。”
沈晚宁听着他的话,呼吸一窒,指尖险些嵌进肉里。
她曾以为,让自己收妓女做义女,曾经的未婚夫变成女婿,就已经够荒唐了。
如今谢危竟还要让她亲自操办?
沈晚宁胸口剧烈起伏,下意识就要拒绝。
可谢危开口道:“轻轻身怀有孕,已经三月了。微臣想给她和孩子,这世间最尊贵的荣耀。”
陈轻轻……有孕了!
沈晚宁脸色骤然灰白,心如刀绞。
曾几何时,纵使他们早就两情相悦,私定终身,谢危也没有碰过她。
他说:“女子名节最为重要,我能忍,也能等,我要你名正言顺成为我的人。”
可现在……
沈晚宁不明白为什么一切到了陈轻轻身上,谢危所有的底线,都消失了。
她狠狠攥紧手,咬牙道:“谢危,你看清楚,我是沈晚宁,我和你……”
话没说完,谢危倏地抬眸,眼里一片冰寒。
“微臣自然知道您是沈晚宁,先帝的皇后,新帝的生母,如今的太后。”
沈晚宁听得懂,谢危是在说于他而言,自己只是太后。
再不是曾经和他有情的沈晚宁。
沈晚宁本就伤痕累累的心,又被捅了一刀。
也再无话可说。
“我答应了,你走吧。”
谢危没再多言,迅速退离。
沈晚宁坐在空寂的宫殿中,鼻间渐渐有酸意蔓延开……
很快,便到了大婚之日。
这天,整个太傅府张灯结彩,红绸遍布。
沈晚宁看着太傅府两侧的大红囍字,心里一刺。
曾经,她无数次幻想,自己嫁给谢危后,会有多么幸福。
他们共拜天地,洞房花烛,生儿育女,相守一生。
可为什么上天要如此捉弄她?
要让两人生离,要让她眼睁睁看着他另娶佳人?
婚宴不知是怎么结束的。
沈晚宁恍惚得连路都走不稳,被请到谢府雅间休憩。
许久后,宾客散尽,外面喧嚣声渐于微末。
沈晚宁闭上眼,脑海中正勾勒着今日看到的身穿大红喜袍的谢危。
突然,门被猛地推开。
谢危闯了进来,满身酒气,看沈晚宁的眼神灼热无比。
沈晚宁有些惊惶,却也知道他不该在此。
“谢太傅酒醉走错了,你该去与公主洞房花烛!”
孰料,谢危却置若罔闻,不由分说地朝沈晚宁,狠狠欺身而来!
沈晚宁没料到谢危放肆至此,下意识就要推开他,却听“嘶拉”一声。
身上锦缎华服被他粗暴地撕碎。
沈晚宁心里一慌,脸色也变得苍白。
“谢……”她刚准备出声。
嘴却被谢危狠狠捂住。
他凑到沈晚宁耳畔,热气洒落:“别出声,要是其他人闯进来,看到尊荣无比的太后娘娘躺在我身下,传出去,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。”
沈晚宁喉咙像卡了石子,摩擦的全是血腥气。
她盯着眉眼间根本没有醉意的谢危,声音轻微又沙哑: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谢危没有回答,而是俯身下去,封缄了她的唇。
唇齿碰触的那刻,沈晚宁大脑一片空白。
耳边,也仿若有无数蚊虫嗡嗡,什么都听不到。
她的眼里,只剩下了谢危。
这个自己爱了多年,哪怕嫁为人妻,为人母,也没能放下的男子。
沈晚宁知道,自己此刻应该伸手推开他,怒斥他。
可她做不到。
那些年,她躺在不爱的男人身下,强忍恶心,心中所想的就是谢危。
如今,他就在眼前。
空荡了七年的心脏,被谢危全部填满。
沈晚宁突然很想放纵这么一次。
就这一次。
她乱了心智,拉住谢危的衣襟,想要替他宽衣解带,更近一步。
可下一秒,手却被攥住。
沈晚宁迷蒙看去,就瞧见谢危冷诮的目光。
她心里忽地一空,就听他说:“太后许久没有男人碰了吧,竟然如此主动,比青楼里的娼妓还放浪。”
沈晚宁脸色更加惨白,喉咙间有血腥气往上涌,又被她生生咽下。
她没想到,记忆中清朗端正的谢危,竟然会说出这番下流言论。
更没想到,他竟拿青楼女子,和自己相提并论!
沈晚宁咬住下唇,忍不住反问:“你的妻,不也是娼妓?”
谢危脸色微冷,维护道:“她虽为妓,却只卖艺不卖身,而你……我谢危,可不会碰一个残花败柳。”
残花败柳……
这几个字像是将沈晚宁的心脏一刀捅穿般!
谢危却像没看见她赤红双眼中的痛苦一般,转身离开。
屋内,红蜡垂泪。
床榻之上,锦衣布料碎裂一片。
沈晚宁看在眼里,一股屈辱之感从心底生出,身体止不住的发抖。
她分明是为了救他性命才入宫,可谢危却如此侮辱自己!
但她又能如何呢?
如今,自己与孩子的性命也都掌握在谢危手里。
沈晚宁清楚,如果谢危不再帮她们母子,那她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!
沈晚宁只能咽下所有苦痛,唤来绿竹找来一身衣物,连夜回宫。
一夜未眠。
沈晚宁本以为谢危已经出了心中的恶气,不会再对自己做什么。
却没想到翌日,他又来了。
沈晚宁想到昨夜谢危的亵玩贬低,心里像堵着一口淤血,呼吸都带着血腥气。
她没一丝犹疑:“哀家身体不适,任何人都不见。”
绿竹领命去回绝,再回来时,带回了谢危的话。
“谢太傅说有要事,事关……敌国战事。”
沈晚宁指尖捏得发白,理智和感情一顿拉扯下,还是理智站了上风。
“叫他进来。”
很快,谢危走了进来。
他拱手道:“禀太后,接到急报,边疆战事吃紧,我军不敌,已连丢三城。”
京内局势还没稳定,敌国又来袭……
沈晚宁心急如焚,忙问:“你有何想法?”
谢危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:“臣可率军出征。”
沈晚宁愣了下,等对上他视线时,猜到了什么。
“你这次……又想要什么?”
谢危唇角轻勾,说出的话却如雷震耳。
“大夫说,公主已身怀有孕,不宜再同房。”
“出征前夕,就由太后代替公主,为微臣解燃眉之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