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终于绣好了嫁衣。
得知柳观沙也会去花宴的时候,我满怀欣喜地打算告诉他给他个惊喜。
可惜宴会中我一直没找到机会与他独处,却在无聊闲逛的时候恰巧听到了他与友人的聊天。
「母妃有意为我定下杨老将军的小孙女。」
柳观沙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,拦住了我正准备迈过去的脚步。
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在意对方是谁,一副无所谓的模样,懒洋洋倚靠在观景亭的栏杆上,眯着笑眼咬住旁边舞女递过来的葡萄。
有人嘴快,「那殷如昼呢?从小她就只跟在你身后,要是知道你跟别人定了亲,得闹起来吧。」
「提她作甚。」柳观沙皱了皱眉,复又松开,轻描淡写道,「我只把她当妹妹看,她总将心思放我身上,倒是让我苦恼。」
有人惊呼,「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。」
旁人促狭调笑道,「再怎么美看七年也该腻了,话都说不利索,只能当个花瓶摆设,大不了以后娶来当侧妃,也不算亏待了她。」
柳观沙轻哼了一声,不置可否。
酷夏的天,我却如置身冰窟雪窖,遍体生寒。
我在树下沉默站了半晌,最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早早离开了宴会。
临走前我注意到柳观沙往我这多看了一眼,但很快便又继续和同行人说笑起来。
当马车载着我回到家时,不久前还在宴会上谈笑风生的柳观沙却已经站在廊下等着我了。
柳观沙弯腰整理我微乱的刘海,俊逸的眉眼低垂,神色认真,动作轻柔无比,仿若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。
他在对谁好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,好像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,也难怪他花名在外,却仍然引得众多闺秀趋之若鹜。
我仰着头,目光中不自觉带上了审视和观察,一寸寸地审视着这张与我朝夕相处了七年的脸。
或许是我目光太过直白,他愣了愣,笑问。
「今天怎么没来找我。」
往日只要处在同一个场合,我总是会去找他,默默跟在他身后,他也习惯性走哪都带着我,逢人便说我是他的小尾巴。
久而久之,连京城圈子里的人也都看习惯了,再有想邀请我的场合,总会先给柳观沙递帖子,他来了,我自然也会跟着来。
今天确实是破天荒的第一次,我没有主动去找他,他会奇怪也很正常。
我收回了视线,捋着禁步上的珍珠线,避而不答。
他也不在意,轻轻勾起我的下巴,迫使我和他对视。
「嫁衣绣得怎么样了?」
他眼神里带着笑意,嘴角微微翘着,脸上的神色好像也有几分期盼。
从小他总念叨着要我做他的新娘,我十三岁时,二公主出嫁了,他旁观了成亲的全过程后,又开始热衷起给我准备嫁衣。
他坚信要有嫁衣我才会嫁给他,甚至偷偷去学了针线,画了花样,想亲自给我绣一件。
后来他绣了团像杂草一样的野鸭子,非要说那是鸳鸯,看我怎么都认不出来,还失落难受了很久。
我有些心软,便拿过来改了改,那团杂草在我的弥补下勉强能看出是鸳鸯了,我瞧着欢喜,索性接着绣了下去。
他发现后捧着脸反复问我是不是同意当他的新娘了,即便我没回答,他脸上的笑还是怎么都压不住。
自那以后他总时不时问我嫁衣绣得怎样了。
这句话好像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。
我一直以为我们都在等嫁衣绣好的那天,现在看来,在期待的人可能只有我一个。
我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,终究分辨不出那笑意是虚伪还是真实,但既然他已经定了亲,也都与我无关了。
「没绣完,不想绣了。」
他沉下脸,盯着我看了半晌,突地笑了,凑过来亲昵地贴了贴我的面颊,「是最近累了吗?没关系,累了就拿来我接着绣。」
逃避。
他在逃避问题,他明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,却对此视若无睹。
他离开后,我翻出那件嫁衣,捧着看了许久。
举着剪子的手一直在颤抖,直到剪子抖到刮破衣裳,我忽地心头一松,手上的动作顺畅起来。
我把嫁衣剪了,怕被发现,还拔了棵花将它埋在了院子里。
盖上土的那一刻,所有纷杂的思绪也好似被水压下的灰尘般隐没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