铃兰送大夫离开时,窗外残阳似血。
我望着手里的香囊发着呆。
一旁的书信上沾着斑斑血迹。
铃若心疼地看着我说道。
“夫人,这香囊您过几天再绣也是一样的。”
“左右丞相大人也发现不了。”
我望着手上即将完工的香囊,忽然出声问道。
“听说卫芷萱已经与宣平侯次子和离了?”
铃若愣在原地,过了一会小声说道。
“是的。”
“听闻宣平侯次子行暴虐之事被人撞见,丞相大人……直接上奏折告诉了陛下。”
我忍不住苦笑一声。
陛下最忌讳官员互相监视,谢逸景平日最是谨慎小心。
却没想到遇上卫芷萱,竟失了那些分寸,用了最愚蠢的方式。
谢逸景,你连多等几日都不愿意吗?
我回头拿起那沾着血迹的书信,忍不住想着。
谢逸景,你的夙愿终于要达成了。
而我也很快要得到解脱了。
……
七年前,谢逸景高中状元后以命博功,险些命丧黄泉,终于让陛下赐下了他与我的婚事。
可成亲不久后,谢逸景忽然对我冷淡了下来。
苦寻原因不得的我,直到撞见表妹卫芷萱与谢逸景待在花园中,这才知晓一切。
原来谢逸景幼时曾对卫芷萱许下诺言,功成名就之时必定娶她为妻。
可谢逸景未曾想到,当初卫芷萱是借用我的名头与他相识。
当他知晓一切时,卫芷萱已嫁给宣平侯次子为妻。
而我与他的婚事更是陛下赐婚,再无更改可能。
本该是天定良缘,却阴差阳错就此分开。
谢逸景知道不是我的错,却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与我做一对寻常夫妻。
他给我丞相府夫人的尊名和外人看来的夫妻和睦,余下的便只有冷漠和疏离。
任由我如此尽心尽力、付出所有,依旧等不到谢逸景一个笑容。
如今我旧疾复发命不久矣,而卫芷萱已经和离。
这原本错误的轨迹,也终于要回归正途了。
想到这里,我忽然对手里即将完工的香囊失了兴趣。
我随手将香囊递给了铃若,轻声开口道。
“烧了吧。”
铃若一惊,顿时急了起来。
“夫人,这可是您不眠不休大半个月做的香囊。”
“就算不想做也不必烧了呀。”
我厌倦地闭上了眼睛,轻声说道。
“总归是无人在意的东西,烧了又怎么样?”
谢逸景有头疾,常常夜间不能寐。
于是我遍寻医术,又特意请教宫中御医,几经改良终于研制出能够安神入睡的香囊。
那香囊制作不易,每隔一月便要换新的香囊,否则效果便大打折扣。
因此我每休息几日,便要开始制作新的香囊。
可那样辛苦制作的香囊,却被谢逸景转头送给了卫芷萱。
原因不过是卫芷萱提起自己略微浅眠,谢逸景便拿着我做的香囊巴巴地送了上去。
若是我时日还长,兴许我还愿意如往常一样盼着谢逸景回心转意。
可一旦得知自己时日无多,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,似乎在此刻一下子变得不重要了。
我望着手上的书信,心底涌出无限的酸涩。
更何况如今我只盼着能寻着机会,去见重病的外祖母最后一面,也算是全我这辈子唯一的念想了。
铃兰从门外走了进来,正巧听到这话。
她从铃若手中接过香囊,又拿起一旁的披风给我披上。
“既是夫人的意愿,去做便是了。”
“但夫人若是想去江南看望林老夫人,怕是需要同丞相大人商量一番。”
我沉默着没有开口。
若说这世间我最放心不下的,便是我的外祖母。
我自小不受尚书府重视,因体弱被丢弃在江南外祖家,外祖母怜我不得宠又身子弱,对我更是疼爱有加。
现如今我时日无多,余生所愿便是去看望病重的外祖母。
可我想要去江南,必定要谢逸景允许。
“算了,不烧了。”
我将香囊拿了回来。
“左右不过是几针丝线的功夫。”
我本想着趁着谢逸景尚未回来时,把这个香囊绣完。
可身体实在是熬不住,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。
直到夜幕降临,谢逸景来我院子才将我唤醒。
“夜里风凉,怎么睡在了这里?”
“铃兰和铃若她们呢?”
我伸手扯了扯谢逸景为我盖上的披风,缓缓回答道。
“是我想一个人待会,跟她们无关。”
谢逸景听到这话,也不多问,指着旁边的一筐荔枝开口道。
“这是陛下赏赐的从岭南一带运来的荔枝。”
“还有一件事,我想要同你商量。”
我慢慢握紧手,心里莫名多了些许不好的预感。
“你那卫家表妹,如今跟宣平侯次子已经和离了。”
“卫家不适合她待,我想借你的名义接她来丞相府住一段时间。”
我愣在原地,随后不敢置信地看向谢逸景。
“你要借我的名义,让卫芷萱来丞相府小住?”
“谢逸景,你疯了吗?”
谢逸景皱了皱眉,颇为不耐地开口道。
“丞相府是你的家,她是你的表妹。”
“来丞相府住有什么不对?”
有什么不对?
我名义上的丈夫,意图借我的名头,将他的心上人接回府中居住。
心口处泛着阵阵尖锐的疼痛,我死死抓着自己的手,任由指尖深深陷入手心之中。
“谢逸景,你与卫芷萱那些事情,尚未隐蔽到无人知晓的地步。”
“京城人人皆知,户部尚书府与卫家不通往来已久。”
“现如今我突然邀请卫芷萱来丞相府,你以为京城人想不通其中关键?”
“你考虑过我的颜面吗?”
可谢逸景却忽然寒了眼眸,猛地站起来逼问道。
“你难不成是怀疑我与她暗度陈仓?”
“顾惜朝,你就是这么看待自己夫君的吗?”
怀疑?
我想我原本应该生气的,可眼前的事情竟荒唐到让我莫名有些发笑。
“谢逸景。”
“这京城上下的有心人,谁不知道你真正想要娶的是卫芷萱。”
“七次以身犯险,又七年对我不闻不问。”
“这些年,宣平侯府上的事情,怕是你比宣平侯还清楚!”
“够了!”
谢逸景厉声呵斥道,目光紧紧盯着我。
“顾惜朝,当初是我对不起她。”
“现如今这些,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原本就是他应该做的?
我兀自发笑,咬着牙问道。
“那我呢?”
“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吗?”
“应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