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对着铜镜照了照。
镜中人螓首蛾眉,冰肌雪肤,盈盈一握的小腰衬得身姿婀娜,谁看了不道一声美人?
可表哥周今安不是谁。
他是尚书府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顶好儿郎。
是无数贵女们闺梦中的俊俏公子。
是全京城最循规蹈矩、克己复礼的探花。
而偏偏我的模样,看起来挺不规矩的。
一双欲说还休含情目。
一对挺拔如峰玉酥胸。
一握柔软如绵细柳腰。
我隐约地觉得自己生错了时代。
也不知这种感觉错了没有。
此刻,暮色深沉,月凉如水。
嗯,宜意乱情迷。
我拎起一盏绛纱灯,一盒桂花糕,袅袅婷婷地向周今安的书房走去。
「表哥,南蔷来给你送点心。」我在门外娇喊。
「我不饿,你回去吧。」
屋内清冷的声音响起,一贯地淡漠,拒之千里。
凉风拂面,我轻咳两声。
「表哥,南蔷不打扰你看书,点心给你便走。」
寂静片刻,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门拉开,周今安俊美的面容出现。
他白衣长衫,敛着眉眼,只淡淡地扫我一眼。
「以后不必再送这些来了。」
他伸手来接,我上前一步递。
门槛绊住裙摆,我「哎哟」一声,抱住他的腰。
衣衫滑落半边,露出一断凝玉香肩。
「疼,脚好像扭了,表哥帮南蔷看看。」
我小手搭在他腰际,仰头看他,泪光盈盈,言语怯怯。
周今安精通医理,尤擅推拿。
他嘴唇轻抿,犹豫刹那。
医者仁心让他无法拒绝,长臂一揽,拦腰将我抱起。
我柔弱无骨地伏在他肩上,胸部起伏,对着他耳垂轻呵。
「疼,表哥,快帮帮我。」
他面无表情地将我放在软榻上,手握住我脚踝。
裙摆被我悄悄地勾住往上扯,露出一截皓白滚圆的小腿。
周今安眉眼低垂,目不斜视,用心地检查我的脚。
我抬头张望,书案上还有未写完的信,墨迹未干,隐约地有阮素心的名字。
「无事,可以走路。」
他的手松开,起身,远远地走开。
避之不及的模样,显然不愿再沾染我半分。
我知道,这次又失败了。
沮丧地起身离开时,周今安忽然出声:
「表妹。」
我心一喜,回首看他。
他立于长案之后,一边悬腕写字,一边冷言出声:
「女子当以德行为先,以色侍人是为末端,我会和姨娘商量,为你在京城寻个好人家,望你以后自尊自爱,以品质高洁女子为样,莫要再失了仪态。」
我沉默片刻,问道:
「表哥口中的高洁女子,可是指的太傅府嫡女阮素心?」
周今安手一顿,抬眸看来,眼中闪过微愠之意。
「你何故提她的名字?
「阮小姐闺中名讳,岂是你能随意地提及?」
不过一个名字。
就让修身养性的君子顷刻乱了分寸。
我心中轻叹。
拿什么和人比?
三年前,孤母去世,姨母回乡奔丧,看中我傲人之姿,将我带回京城,以寄居之名在尚书府住下。
「尚书就这么一个独子,又是个人中龙凤前途大好的。他自幼被严加管教,品格清正,在外不寻花问柳,在内亦无通房暖床。
「无论用什么办法,你须得将他拿下。若是成功,你那两个妹妹我自会替她们寻得好人家。你若不成功,就让二妹来,二妹不行,就让三妹来。」
那时,二妹年方十三,三妹才十一。
姨母的话一半劝解,一半威胁。
她是妾室,多年无出,周府大夫人去世多年,始终抬不上主母之位,急需娘家人助她一臂之力。
我同意了。
毕竟,见到周今安第一眼,我也心生欢喜。
那么芝兰玉树的君子,谁不少女心动呢?
可是问题也在这里,他太君子了。
三年来,我使出浑身解数。
撞胸,掉池子,泼湿衣,吹耳朵,含手指……
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试了一遍,也没能让他对我有丝毫不轨之举。
我一度怀疑他有短袖之癖。
直到一次看到他与阮素心说话时,小心翼翼、面红耳赤的模样。
才明白,他不是不喜欢女人。
他只是不喜欢我这一款。
他爱慕的是仪态端庄、品行高洁的淑女。
爱慕的是京城最皎洁的明月,阮素心。
我沮丧极了。
姨母却不以为然。
「我就不信有男人不喜欢你这样的,周今安他再君子,还能不是男人?」
在她的坚持下,我屡战屡败,屡败屡战。
府内,下人们看我的眼神逐渐地轻蔑鄙夷。
府外,我女追男而不得的名声传了出去。
京城的公子小姐们时常拿我当笑料。
还取了个戏称:撞南墙小姐。
我姓庄,名南蔷。
就,还挺贴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