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吹雪落。
江粟娜看着那些火盆,一时间竟不知悲伤所谓何意。
现今黎晟成是真不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了,如此在当着所有人面前折辱她。
身边的小若想要冲上去为她理论,却被她拦了回去。
“我跨!”
她强忍着屈辱一步步跨过火盆,窜动的火苗掠她的白裙,又归于平寂。
江粟娜不敢再看黎晟成冷峻薄情的神情,让小若搀着她回到灵犀阁。
黎晟成看着她单薄消瘦的背影,不知为何有些心慌烦乱。
……
将军府的冬日愈加严寒,江粟娜的身子也每况愈下。
不仅时刻感到刺骨的寒冷,日里夜间更是接连吐血,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虚弱了许多。
近日送来的饭食也变得冷硬,送来御寒的衣物塞满了不保暖的老棉。
小若扇着那些满是烟的炭火,连连咳嗽:“这些个贱奴,竟敢这般怠慢小姐,下次遇到,我定撕烂他们的嘴。”
江粟娜半依靠在床头,苍白的唇微启:“你跟着我受苦了。”
想必这是黎晟成默许的,若是从前,那些下人都对她无比敬重,又怎敢怠慢她。
一切都变了。
如今,她也不过是枯体灰心。
小若瞧着她越发消瘦的身子,不由红了眼:“奴婢不苦,只要能跟着小姐,奴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开心。”
江粟娜听她傻话,强扯一笑,正要回话,喉咙一股灼热控制不住涌出,鲜血就那么顺着她的嘴角滑落。
小若见状,慌忙拿过手帕一边落泪,一边为她擦拭嘴边血:“怎么又吐血了,这可怎么办……”
这些日,江粟娜吐血已是常事,然最近却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。
她看着那片鲜红只觉得晃眼,突然就想到时日无多这几字。
为了腹中的孩子,江粟娜无奈只能让小若将师兄请来。
赶来的柳言墨给她把脉,心疼责问:“你的身子怎么比之前还要差了?”
不过是一段时间未见,江粟娜竟形容枯槁,没了一丝生气。
江粟娜却避而不谈,只垂眸淡淡道:“还请师兄为我开些稳固胎儿的药吧。”
从娘亲死后,她在这世上就只剩下腹中孩子,她定要保住。
柳言墨知她性子,无奈只能写下一副药方。
过后,江粟娜亲自送师兄出门。
没想到恰好撞上多日未曾前来的黎晟成。
柳言墨生性孤冷,只看了黎晟成一眼,便转身离开了。
江粟娜自从那日跨过火盆之后,就再未见过黎晟成,如今见他恍如隔世。
她还没开口,就听黎晟成质问:“你的师兄悬壶济世,多少人求而不见,怎么今日会来到你这里?”
江粟娜听到他的话,只有满身疲惫:“他不过是来给我送药。”
作为丈夫,黎晟成听了此话,没有询问她是否生病,而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:“药呢?”
“就在屋内。”
黎晟成直接奔向屋内。
江粟娜见此才知他对自己生出了猜忌,七年来自己始终如一,满心满眼地爱他。
而他却……
终归是不爱了,所以也不信了。
黎晟成瞧见桌上的残药,却还是不信。
江粟娜默默地看着他的神情,只觉悲凉:“放心吧,我师兄是神医,爱慕他的人无数,他不会看上我。”……这个被丈夫厌弃的女人。
黎晟成从未听她对自己说话如此带刺,不由发怒:“你再说一遍?”
江粟娜也不知他想听怎样的答案,无神地看着他:“我师兄不会看上我,将军可安心了?”
话音刚落,一记强悍的耳光就这么甩在了她的脸上!
江粟娜瘦弱的身形一阵摇晃,惨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红色的浮肿。
她眼中盛满了震惊,这是黎晟成第一次对自己动手。
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送师兄离开?
他与自己的亲妹妹缠绵欢好时,怎么就没想过自己的心会有多痛?
江粟娜眼中的哀戚让黎晟成没由来的心中一抽,他沉下声:“不要为了外人与我吵闹,你那师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,不要和他接触了。”
江粟娜的脸颊发烫,耳边仍嗡嗡作响,心中疼痛更甚。
她看向窗边那张梨木桌上放着的和离书,失神道:“你也不是个好人,我们也不要接触了吧。”
黎晟成愣在原地。
江粟娜苦涩地看着他,像是放下了所有,继续说:“我原以为我们生死都度过了,定会白首不离,却不曾想败给了人心,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。”
她说着话,将压在书下的和离书取出,朝着黎晟成递过去。
“和离吧。”
黎晟成拿过她手中和离书,狭眸一怔,久久不敢相信。
随后,他冷笑:“说到底,你是奸情被我撞破,想与我和离后,与你那师兄双宿双栖对不对?”
江粟娜只觉得心底异常冰冷。
他变心毁约,到头来却怀疑自己不忠不贞,将自己七年来全部的爱意全都贬的一文不值。
黎晟成看着江粟娜惨白的脸,莫名心慌,感觉自己就要失去她了。
他将和离书随手扔在地上,走上前抱住她温声道:“我说错话了,你我夫妻七年,怎能和离?你知我脾气急,不要生本将军的气。”
江粟娜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如处冰窟,她默默开口:“将军,我们放了彼此吧。”
黎晟成强忍的火气再次升起,他这般放低身份,她还要闹?
想罢,他拽着江粟娜的手腕,将其直接带出屋外。
一个用力,江粟娜摔在冰硬的雪地上,寒雪刺骨,她心知他们之间是不会有好结局了。
黎晟成拦住着急上前的小若,不许她上前伺候。
对江粟娜冷声道:“你跪在这里好好反省!”
黎晟成带着怒气离开。
大雪中的庭院,江粟娜就那么跪了一夜。
清晨越发寒凉,刺骨的冷风吹在她的身上,一股温热从她的鼻间流出。
她慌乱地擦去不断流出的血,身上单薄的衣服都被染红。
黎晟成再次来到灵犀阁,就见院中江粟娜单薄的素锦上满是鲜血,触目惊心。
他快步过去,将她抱在怀里:“怎么回事?”
江粟娜语气平淡,透着股寒气:“只是流鼻血了。”
黎晟成剑眉微簇,“在后院待了几年,你倒是越发娇弱了。偏这倔强性子却还在,连求情都不知,只要你向本将军求饶,我真能让你一直跪着?”
江粟娜听他这话,觉得好笑。
什么时候他养成了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性子?
她仰头看着纷飞的白雪,忽然想在最后的日子里造一个美好的幻境。
“夫君,你可不可以像从前一样,再陪我九个月?”
在黎晟成不解的注视下,她继续说着:“在这九个月内,只有你我二人,我们就这样回到从前,好吗?”
黎晟成岁不知江粟娜为何突然服软,将浑身冰冷的她抱紧了几分,“好。”
这一刻霜雪落满头,也算作了白首。
江粟娜身心俱疲地闭上眼。
之后的日子,黎晟成果然信守承诺,整日里待在灵犀阁,不再过问江流莺的事。
一切宛若从前,灵犀阁又充满了生气。
然一天晚上,灵犀阁外跑来江流莺的小厮,惊慌地大喊:“将军!莺夫人腹疼难忍,请您前去看望!”
黎晟成立刻起身就要出门。
江粟娜拉住他:“将军,你答应过我……”
“别闹,那是你妹妹。”黎晟成扯回被她紧攥的衣袖,头也不会地离开。
江粟娜看着他的背影,心中只觉苦痛。
那何止是自己的妹妹,还是他的另一个妻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