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,大明皇帝朱由检煤山自缢。
平西伯吴三桂率军投降,途经玉田县时偶遇家中私逃奴仆,该奴称,其父吴襄全家被顺军抄没。
吴三桂信其言,大为悲愤,以为家眷必死,此去京师投降乃李自成“请君入瓮”之计,遂引清兵入关。
上演了一出野史上,为人所津津乐道的“恸哭六军俱缟素,冲冠一怒为红颜!”
盖天下大事,明失其鹿有其必然,清得之亦偶然。
四月二十二日,山海关战场上狂风大作,黄沙漫天,败局已定的吴三桂军在满清骑兵突入后,形势陡然间逆转。
摆出一字长蛇阵,毫无防备的大顺军侧翼,一时间万马奔腾,飞失如蝗!
已经与吴三桂军鏖战一昼夜,疲惫不堪的大顺军,被以逸待劳的满清骑兵利用锋矢阵撕破一个口子后反复冲杀,阵型大乱,双方激战不到一个时辰,大顺军队开始全面溃败!
李自成兵败如山倒,只能勉强收拢残部仓皇撤退,再也顾不得乱军之中,那辆如同怒海狂涛中一叶危舟的马车。
距离马车百米外,一个虽然身穿破旧布衣,却皮肤白皙,难掩贵气的少年正茫然无措,呆立在原地。
“唰!”
刀光闪过,寒气逼人!
少年凭借本能侧身,惊险躲过满清骑兵这一刀!
战马嘶鸣,那骑兵没有再勒马而回,而是继续追向溃逃的大顺军。
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,自有后方步兵擒杀。
由此,这名满清骑兵也错过了一场泼天富贵!
布衣少年,正是大明崇祯皇帝嫡三子,定王朱慈炯!
他身上的破旧布衣,还是崇祯皇帝煤山自缢前一日,命内监送太子朱慈烺、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逃出宫时,亲自为三人穿上的!
逃出宫后,兄弟三人投奔国丈周奎,其府门久扣未开,转投朱纯臣、田弘遇途中,内城被破。
顺军满城搜捕,并贴出悬赏,“有献出者,赏黄金万两,封伯爵。”被崇祯当成心腹的内监栗宗周、王之俊见状,迫不及待地将太子和二王献了出去,向李自成邀功请赏。
此时的朱慈炯,还处在茫然无措的状态,两个灵魂的融合,让他的脑海无比混乱!
这时,后方尾随而来的满清步兵举着长枪向朱慈炯刺了过来。
仿佛经过了千百次训练,朱慈炯侧身让开长枪,双手握住枪杆一用力,恍惚间如同握着日寇的刺刀!
可这副长期养尊处优的身躯太过孱弱,没能拽动长枪。
朱慈炯只好向前一滚,到了清兵脚下,捡起地上死尸手里的刀,反握刀柄回拉,顺势割在了清兵的小腿上,趁着清兵单膝跪地瞬间,一翻手腕起身上撩,又割断了清兵的喉咙!
那清兵终于松开了手中长枪,拼命捂住喉咙,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,鲜血却从他的指缝间不断喷涌而出,眼中充满恐惧和不可置信。
此时,漫山遍野梳着“金钱鼠尾”辫子的清兵,蜂拥而来。
朱慈炯混乱的脑海,又出现了日寇端着刺刀,喊着“天皇万岁”冲锋的场景!
这样的场景在淞沪会战时他见过,在南京保卫战时他见过,在他驻守的雨花台见过,在南京城内的巷战中他见过!
最后,他被炸断了双腿,一身的血污靠在墙边,看着硝烟遮蔽了落日,被日寇举起刺刀,刺穿了心脏。
他本名朱卫国,是一名军官,一名黄埔五期的高级军官。
战死在南京城内的朱卫国,却魂穿在了崇祯皇帝嫡子,定王朱慈炯身上!
这个和太子朱慈烺一起被李自成押来劝降吴三桂,却在山海关战场上销声匿迹的朱慈炯!这个在明朝灭亡后的一百多年,被各路反清复明人士,拿来当做旗帜的“朱三太子”!
两个灵魂彻底融合后,朱卫国猜测,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,朱慈炯应该是死于乱军之中。
因为,按照融合而来的记忆,朱慈炯出宫时居然带着受封定王时御赐的“玺宝”!眼见无法逃出北京城,趁人不注意,他又把“玺宝”偷偷埋在了国丈周奎府邸外。
李自成为了笼络明朝官绅,封朱慈炯为安定公,这次劝降吴三桂,又刻意让朱慈炯穿回了亲王常服。
朱慈炯却内穿破旧布衣,企图在战场上趁乱逃跑。他始终不忘诀别前,父亲朱由检的那句:“万一得全,报父母仇,无忘我今日戒也!”
这样一个立志重振大明江山,报杀父之仇的人,除非死在乱军之中,怎么可能像永王朱慈炤一样,隐姓埋名一辈子?
混乱的脑海终于变得清明,现实中也只愣神片刻,已经冲到近前的满清八旗兵却一阵骚乱,一匹战马横冲直撞而来,右侧马镫上还套着已经死去的顺军骑兵!
朱卫国在黄埔军校期间,马术科一直是甲等,随后的北伐、抗战,几乎不离马背。
眼见那马冲到身侧,他眼疾手快拉住缰绳,右手拽住马鞍,奔跑几步后脚踩左镫飞身上马。
跑出一箭之地,朱卫国勒马侧腰,把套在右镫上的顺军解了下去,回身看了一眼漫山遍野的清兵,神情复杂。
如此彪悍的满清八旗兵,怎么就腐化到只会满大街溜鸟唱曲儿?
大明万历年间,赵士祯就研制出了后膛定装弹药的掣电铳;崇祯八年,毕懋康又研制了燧发枪,还不断引进、仿制西方枪炮。
怎么两百多年后,还在用弓箭、长矛和鸟铳?一度领先世界的华夏文明,怎么就落后到割地赔款、丧权辱国!
连孤悬海外的蕞尔小国,都敢跑到中华大地上狺狺狂吠!
东三省变成了伪满洲国,北京没守住,上海没守住,南京还是没守住!如今朱卫国被日寇刺穿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。
膏药旗下的南京城血满沟渠,几名日寇用刺刀捅着他的身体取乐,身旁是他想护却没护住的孕妇,其中一名日寇的刺刀上挑着胎儿,看着朱卫国狂笑。
临死前还有一辆板车在他眼前推过,那上面像死猪一样摞满了赤裸裸的女尸!
既然重生一世,既然朱卫国已死,那他就是朱慈炯!
哪怕南明的摊子再烂,他朱慈炯也不会退缩,前世守不住的南京城,这辈子还要守!守到八国联军不敢侵华,守到日寇去打东京保卫战!
他在黄埔军校听过周主任的课,知道什么叫民族大义;国父生前也教导黄埔军人,要救国救民。
他忘不了刚迈入军校时,抬头看见的那副对联:“升官发财请往他处,贪生畏死勿入斯门!”
再死一次又何妨?战马嘶鸣,带着朱慈炯绝尘而去!
一名正黄旗的牛录额真,看着朱慈炯策马狂奔的背影眉头一皱。
瓜尔佳阿喇穆来到那辆马车旁,用刀挑开车帘,看见里面的亲王袍服后,猛地抬头,双脚夹镫一踢马腹,带领两名护卫向着朱慈炯离去的方向打马狂追!
朱慈炯离开战场足够远后,胯下战马已经跑得气喘吁吁,速度逐渐降了下来。
西侧是深山老林,前方一片野草丛生的空地上散落着顺军的尸体,应该是刚刚爆发过小规模战斗。
清军追的急,顾不上打扫战场,乌鸦已经落在尸体上,黑色的喙撕开血肉啄食,时不时抬起头“嘎嘎”两声。
乌鸦的叫声让朱慈炯忽觉头皮一紧,连忙向左侧闪身,一只箭矢“嗖”地从脸旁飞过!
“别放箭!”瓜尔佳阿喇穆连忙呵斥身旁的护卫,“抓活的,你我身家富贵,都在这小子身上!”
两名护卫闻言,用刀背猛拍战马冲刺而来。瓜尔佳阿喇穆心疼坐下良马,反而被落在了后方。
朱慈炯也不惜马力,加快了速度,发现前方一具尸体上插着长枪,奔到近处一招“马上拾物”捡起握在手中。
阿喇穆心里暗赞一声,却也没太拿朱慈炯当回事儿,一个养在深宫的少年,能有这样的骑术虽说难得,但也仅限于此。
可下一秒,却见朱慈炯猛拉马缰,那马嘶鸣着人立而起,一招回马枪,后方的护卫正要伸手把朱慈炯拽过去,速度太快来不及躲闪,凭借惯性“噗”地就撞在了长枪上,被枪尖刺穿了脖子坠下马!
朱慈炯没时间抽回长枪,也没那个力气抽回了,接着打马狂奔!
另一名护卫紧追不舍,他的马通人性,不断用嘴撕咬朱慈炯所骑战马的马尾,却总是差那么一点。
朱慈炯胯下战马鼻孔张得大大的,急促地喘着气,嘴角不断地泛着白沫,终于前蹄一软,朱慈炯顺势翻身下马,向侧方一滚。
后方的护卫夹紧马腹轻提马缰,从朱慈炯身上跨越过去。
此时的朱慈炯已经几个翻滚,进了死人堆里,在一名顺军掌旅身边,抄起了一把鸟铳。
慌乱间又在尸体上摸了一把,拿起药罐就往铳口倒火药。明末的鸟铳有定装药管,可现在哪儿还来得及,别管药多药少,是哑火还是炸膛,全凭天命!
装完药,用仗压实、装弹丸、装门药,过程繁琐,越忙越乱,火绳已经燃尽,只能一边吹火折子,一边向死人堆深处退。
满清护卫跃过朱慈炯奔出一段距离后勒马而回,阿喇穆也追了上来,二人恐伤了马蹄,在死人堆边缘翻身下马,抄刀上来。
一个养在深宫的少年而已,看他笨拙又慌张的样子,明显不会用鸟铳,更别说瞄准了。虽说如此,脚下速度却丝毫不慢。
朱慈炯直接将火折子对准火门,点燃了门药,“砰!”枪声响起。
阿喇穆本能地弯腰,身侧的护卫应声而倒,铅弹正中眉心!发现朱慈炯没法再开第二枪,恼羞成怒的阿喇穆举刀,踩着尸体冲了过来,再也不敢轻视朱慈炯。
此时的朱慈炯左脚位于右脚之前一步,脚尖正对前方,右脚脚尖朝向身体外侧,双手持枪,标准的拼刺姿势。
可看见光秃秃的枪头,眉头一皱。那顺军掌旅腰部,挂着一把短匕首,慌乱间哪儿来得及拿!
“活的带不回去,死的我也要!”阿喇穆怒吼一声,势大力沉的一刀劈了下来。
这一刀气势虽然很足,可在朱慈炯这个刺杀高手眼里,却是空门大开,可惜枪头光秃秃,没有刺刀。
只能双手用力,枪头向左拨打,右脚就准备上步,用枪托砸阿喇穆的头部。
可惜,这一招“刺杀术”里的左防右打,没有奏效。这么长时间的紧张拼杀,朱慈炯忘了自己是个只有十三岁,身体孱弱的小王爷!
阿喇穆这一刀,只被拨偏了少许,砍在了朱慈炯的肩膀上,“当啷”一声鸟铳落地,疼的朱慈炯头冒冷汗。
这才发现,贪功的阿喇穆最后还是没舍得下杀手,用的是刀背。尽管如此,左臂也疼的抬不起来,这幸亏是马刀,换成更重的大刀,即使用刀背,这条左臂也得废!
见这小王爷没有了反抗能力,阿喇穆一把拽住朱慈炯衣领就往死人堆外面拖,“一个锦衣玉食的小王爷,竟然折了我两名护卫!”恨得他牙根痒痒,可转念一想,这功劳,值!
他说的是满语,朱慈炯听不懂,可发现即将路过那名顺军掌旅身边,朱慈炯却眼睛一亮!
“哎呦!”朱慈炯用手捂住左肩,痛苦地喊了一嗓子,身子一沉,摔在了顺军掌旅身上。
“装什么死?”阿喇穆一脚踹在了朱慈炯身上,“给老子起来!”
朱慈炯哼哼唧唧,拱了几下,用了力气,躬着身子刚起来一点,就向着阿喇穆脚面栽倒。
“噗!”
“啊!”
匕首扎进了脚面,阿喇穆吃痛,本能一弯腰,“噗!”地又一声,匕首从下到上,从阿喇穆下巴插入!
“荷!荷!”阿喇穆久经战阵,一只手压制住朱慈炯,另一只手挣扎着,想要拔出匕首。
可匕首扎的太深,已经贯穿了口腔扎入头部,阿喇穆费力的拔出匕首,举起来想刺入朱慈炯后心,却身子一软,趴了下去。
朱慈炯也彻底没了力气,被阿喇穆压在身下动弹不得。
直到阿喇穆的马用头把主人拱翻身,舔了几下才发现主人已死。
恢复些许力气的朱慈炯,挣扎起身去拽缰绳,却被这马一声嘶鸣带倒在地,连续翻滚出几米远,才没被踩到。随后,阿拉穆的马甩开蹄子,向着战场的方向奔去,还带走了那两名护卫的马!
气的朱慈炯哭笑不得,指着远方阿喇穆的马骂了一句:“娘希匹!你清高,你了不起!”
如今,没了马,左臂不能动弹的他,别说走到南京,能不能活着走到北京都是个问题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