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把药吃了。”
陆绎琛丢来一个白色药盒,声音低沉冷淡,没有一丝温度。
盛柔垂眸,紧急避孕药。
果然,他无法忍受。
他可以不在乎跟谁结婚,只为了顺陆家二老的心,但结婚,已经是他的底线。
其他,想都不要想。
见她出神,陆绎琛俯身,直勾勾地盯着她,眸光幽冷。
“怎么,陆太太的名号还不能满足你,还想母凭子贵?盛柔,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。”
是啊,他们之间有约定。
陆家帮助外婆做心脏手术,她答应结婚,等外婆康复后,她会主动提出离婚。
盛柔抬眸,笑得苦涩,“陆绎琛,不管你信不信,昨晚是个意外,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。”
意外?
陆绎琛嗤笑出声。
“你是说,我正好喝了下药的酒,然后你正好来我房间送醒酒汤——”
他抬手捏住盛柔的下巴,盛柔不得不仰起头,他嗓音寒得像冰,直直砸向她,“我问你,这些正好,是你会信吗?”
他本以为盛柔温柔娴静,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主。
可他万万没想到,就是这个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女人,竟然把手段耍到了他头上!
下药,爬床。
一环接一环。
昨晚他和盛柔回老宅吃饭,小酌了几杯,喝完酒就感觉头晕脑胀,于是回房休息。
后来,他发现越来越不对劲,整个人燥热难耐,正好盛柔给他送醒酒汤。
那么软绵娇嫩的一个女人在他面前,当时药劲上来得急又猛,他一把攥住盛柔的手,在她惊慌失措的眼神中,欲念极重地吻了下去。
而后……一夜疯狂。
“说到底,我也是受害者。”盛柔眼眸清澈,她忍了又忍,泪还是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流下来,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,我比你更……”
盛柔想说,比起他的“不舒服”,她更难受。
昨晚是她的初夜,陆绎琛像疯了一般,毫无收敛。她被折磨下不了床,这会儿只能可怜兮兮地用被子包住自己,半坐在床上。
“自己犯贱自找的!”
陆绎琛捏着她下巴的力道变重,盛柔白皙的皮肤马上红了一片,“你别以为仗着爷爷奶奶喜欢你,你就无法无天。我这辈子,最恨别人算计我!”
他字字狠厉,眸光像把无形的寒刀,剜进盛柔心里。
盛柔吃痛,她打掉他的手,“还要我说几次,不是我下的药!”
盛柔黑白分明的眼眸含着泪,一颗颗像珍珠般滑过脸庞,任谁看了,都会怜惜不已。
可陆绎琛只觉得厌恶。
她就是靠的这一副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把二老骗得团团转。
陆绎琛冷笑出声,“有什么区别,反正你的目的达到了。”
百口莫辩。
在他心里,她就是这样有心机算计的女人。
盛柔眸光黯淡下去,不再争辩,掰出药丸,动作干脆吞咽下去。
“药我吃了,你放心,我没忘记约定。”
呼吸丝丝缕缕都透着痛,盛柔硬撑着把话说完,“我不会缠着你,外婆手术康复后我一定会跟爷爷奶奶说,是我要离婚。”
“算你识相!”
陆绎琛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,转身就走。
盛柔看着男人挺拔决然的背影,曲起腿,一点点把自己蜷缩起来。
好痛!
从十八岁初见到现在,七年,整整七年,陆绎琛却什么都不知道。
盛柔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场景。
她来南城上大学,被陆奶奶叫到老宅吃饭。
傍晚,陆奶奶要她去后院叫陆绎琛。
正值太阳西斜,余晖落在少年细碎的刘海上,整个人染上温柔摄人的光泽。
少年肆意张扬,在篮球场挥舞汗水,随着跳跃投篮的动作,肩胛手臂拉住一道劲瘦好看的线条。
那一刻,盛柔怦然心动。
可是……心动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。
盛柔苦涩抹掉泪,扯了扯嘴角,告诉自己,莫想。
莫有非分之想。
……
一个月后。
医院。
医生看着化验单:“你怀孕了。”
盛柔瞪大眸子,不敢相信。
怀孕?怎么可能?!
她明明……
医生见她神色不对,问道:“意外怀孕?”
盛柔半晌才找回理智,声音干涩:“我吃了紧急避孕药……”
“避孕药有失败几率,怀孕也是正常情况。”医生很尽责,详细解释道:“现在避孕药的成分很安全,就算吃了,对胎儿影响不大,注意产检就行。”
后来医生说了什么盛柔都记不清了,她脑子一片空白,无力地瘫坐在走廊长椅上。
她是来医院看外婆,想起大姨妈没有按时来,不知是不是上次避孕药的副作用,所以顺便看看。
结果没想到……
老天和她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。
陆绎琛本就觉得她心机深重,为了金钱和名誉可以不择手段,那现在呢?
这个孩子在他眼里又是什么?
她处心积虑算计的结果?
手机突然响起,是陆绎琛特助。
说来可笑,她有老公特助的号码,却没有老公的号码。
陆绎琛从不直接联系她,就算有事,也是特助出面。
比如现在,通知她回老宅吃饭。
盛柔收拾好情绪,到老宅时陆绎琛已经到了。
他掀开眼皮,面无表情看盛柔一眼,那感觉跟看一个陌生人差不多。
陆奶奶慈爱地给她夹菜,一个劲儿地念叨:“柔柔你太瘦了,得多吃点,每天学习任务重还要往医院跑,你看都饿瘦了。”
盛柔看着碗里越堆越高的肉菜,突然有些不舒服,微微拧起眉。
这一幕正好落进陆绎琛眼里,他不冷不热嗤道:“奶奶,有人不领你的好意,何必上赶着夹菜……”
“呕……”
反胃的感觉涌上来,盛柔一个没注意,喉间发出声响。
陆绎琛皱眉,将椅子往旁边移,生怕盛柔会弄脏了他。
盛柔深呼吸,想尽力压下反胃的感觉,可下一秒,她瞥见陆绎琛嫌弃不已的眼神。
“呕——”
再也忍不住,盛柔慌忙推开椅子往洗手间跑。
陆奶奶愣了两秒,突然眼睛一亮,“柔柔是不是怀孕了?”
“不可能。”
陆绎琛面无表情夹起一块排骨,声音笃定:“她一个人能怀孕?除非她给我戴绿帽子。”
这话信息量太大,陆奶奶消化好几秒才反应过来,“瞎说,上个月你们不是……”
“她吃了避孕药。”
提起那次的事陆绎琛脸色就不大好,他放下筷子沉声道:“还有,我答应结婚,可我没答应生孩子。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为什么要生孩子?我父母的事你们忘了吗……”
“住嘴!”
一直没出声的陆老爷子将酒杯一掷,厉声道:“你们和他们不一样,怎么能混为一谈?!”
……
盛柔从洗手间出来时,饭厅气氛怪异,不过好在没人往她担心的那方面怀疑。
对上陆奶奶关爱的眼神,盛柔干巴巴地解释:“最近感冒了,所以胃有点不舒服。”
陆奶奶一听就心疼不已:“你要多照顾自己,女人啊,没人疼就要自己心疼自己,知道吗?”
陆奶奶一句话揶揄了陆绎琛,同时让盛柔鼻尖发酸。
她记事起父母就不在了,外公也去世的早,只有外婆爱她。
如今,陆家也同样爱她,护她,除了……
盛柔抬眸,对上陆绎琛凌厉的眼神——
轻蔑、讽刺,仿佛在说:演,我看你继续演!
泪意渐散,盛柔压下情绪,吸了下鼻子:“奶奶,我知道。”
“好孩子,记住奶奶说的话啊,早点回去休息吧!”
陆绎琛先一步上车,盛柔站在车外犹豫不决。
她不确定陆绎琛会不会送她,死皮赖脸跟上车再被赶下来的话太丢人。
车窗降下,男人冷淡的声音传来:“还不上车?等着奶奶出来骂我?”
果然,在他眼里,她的任何举动都是有心机的。
盛柔抿了抿唇,默默上车。
她挺直脊背,尽量旁靠着车门坐,两手规矩地叠放在一起。
车内,谁都没说话,逼仄空间里,感觉空气都不流通了。
光影斑驳,掠过盛柔精致白皙的脸庞,她轻轻叹了口气。
这车坐得真憋屈,还不如出钱打车呢。
“奶奶不在,不用一副可怜巴巴的样,我不吃这套。”
陆绎琛的声音又冷又沉。
“……”
心像被小刀划开了一道口子,涓涓往外冒血。
盛柔深吸口气,轻声问: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?”
讨厌?
陆绎琛自己也说不上来。
以前他只觉得这个偶尔在老宅见到的姑娘文静乖顺,还算过得去。
可自从奶奶提出要他结婚,他便开始反感,这种反感的情绪附加到盛柔,陆绎琛自然看她不顺眼。
再后来他被下药,他对盛柔的感觉就直接到了厌恶。
他最恨别人算计,却在最安全的家里,被人算了一遭。
那感觉就像被最信任亲密的人背叛,越是出其不意,给他的冲击力就越大。
“你说呢?我该不讨厌你不恨你?”陆绎琛反问。
盛柔垂眸,视线落在平坦的小腹上,温声道:“所以不可能有一点改观了,对吗?”
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。
陆绎琛撩开眼皮,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,却见她偏头看向窗外,单方面终止了话题。
回到家,盛柔啪一声打开客厅的灯。
大平层,空空荡荡,没有一丝家的温暖。
这是陆奶奶准备的新房,熙龙湾小区。
之前陆奶奶说要买别墅,是盛柔坚持不住别墅,说两个人住太空荡。
于是考虑再三就定了学校附近的熙龙湾,绿化好人文素质高,最重要的是步行可达。
盛柔躺在柔软的沙发里,手放在肚子上,看着头顶的吊灯出神。
宝宝……
好神奇,肚子里有个小生命,是属于她的小生命。
是意外更是惊喜。
只是……陆绎琛知道了会做何反应?
厌恶不理?或者打掉不要?
盛柔不敢想,她想要这个孩子。
想到以后会有一个软萌萌的小家伙跟在她后面叫“妈妈”,心里就软得不像话。
可不坦白又能瞒多久?
一个月,两个月?等肚子大了又怎么可能瞒得下去。
进退两难。
盛柔叹一口气,她这一天叹的气似乎比这个月都多。
手机响起。
盛柔一看,是外婆的主治医师,顿时紧张起来:“贺医生,我外婆怎么了?”
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,顺着听筒徐徐传来:“别着急,给你打电话是有好消息。”
盛柔心倏然提起来:“配对到合适的心脏了吗?”
那边肯定回答:“是。”
盛柔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眠,第二天直奔医院。
还没走近,病房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。
黄莉跟女儿戴倩倩正跟外婆聊天,一个比一个嘴甜,哄得外婆喜笑颜开。
盛柔顿时黑脸。
黄莉是盛柔的小姨,早年盛柔父母车祸双双去世后,外婆就剩黄莉这么一个女儿。
她嫁到南城后很少回娘家,更不要说管家里的事。
外婆查出心脏有问题时,盛柔最开始是通知黄莉的。
可黄莉一听心脏病要动手术,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关心母亲的病情,而是开口连说几个“我没钱”“别找我”。
还明里暗里表达人老了总要到这一步,叫盛柔别太强求。
说的为她着想,屁!实际就是怕出钱。
黄莉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,但也算小康,他老公在国企干了一辈子,总有点积蓄。
没说让她出全部的医疗费用,作为子女,出几万都好,量力而行,可黄莉闭口不提。
那一件事让盛柔寒了心,却没跟外婆说,她不想外婆也寒心,耽误治病。
那段时间盛柔几乎打遍了电话借钱,深夜蹲在医院不知道哭过多少回。
后来还是陆家知道了,主动提出医药费的事。
虽然盛柔外公以前对陆家有恩,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。盛柔也不想占便宜,写了借条,等毕业工作了还。
那张借条陆奶奶没要,在她和陆绎琛打结婚证那天就撕了,说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。
所以,盛柔在心里,很感激陆家。
黄莉后来得知盛柔和陆绎琛结婚的事,态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从不来医院看母亲的人,如今三天两头往医院跑。
别人不知道,盛柔心里可是门儿清。
像黄莉这种人无利不起早,肯定是闻着肉香来,想张嘴喝口肉汤。
盛柔进去不冷不热叫了人,结果表妹戴倩倩比她更不冷不热。
“表姐。”
戴倩倩倨傲地抬起下巴,蔑视打量盛柔。
她就不明白了,同样是外公的亲孙女,凭什么嫁进陆家的是盛柔而不是她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