嘶,苏蔓捂着头坐起身,睁开眼就见一个老婆子双手叉腰站在她身边,一双吊梢眼都快瞪出来,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。
“赔钱货,起来,别装死。林家接亲的人都到外头了,你不嫁过去是想让咱们被唾沫星子淹死?”
右边一个绿豆眼的中年妇女拉着她的手,眨着干巴巴的眼角假模假样抹泪。
“蔓妮儿啊,你妹子这会儿已经到赵家了,人没退回来,说明赵家也认了娶错新娘的事儿。你就算找上门,人家也不会要你。如今也没法子,只能将错就错。”
“你听话好好跟林家那小子过日子,以后婶子不会亏待你的……”
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,吵得苏蔓脑瓜子嗡嗡的。
虽然不想承认,可她确实穿越了。
作为急诊科医生的她,前一秒还在加班,后一秒眼前一黑猝死,发现自己穿到了八零年代,同名同姓的准新娘身上。
今天本来是原身结婚的好日子,婚事是原身她爸在世时给定下的。
赵镇长家的独苗,条件自然是没的说。
可一个月前,堂姐苏美美非说要跟她定同一天日子结婚。
四年前原身的爸去世后,她妈带着弟弟改嫁,家里的一切都被二叔三叔占了,也没人给她撑腰。
苏美美打着姐妹情深的幌子,加上奶奶的责骂,二婶的讨好,她也只能答应下来,想着嫁到赵家就好了。
谁知道,结婚前一晚,她喝了一杯二婶给的麦乳精,一觉睡到快中午。
起来时,苏美美已经坐上赵家来接亲的小汽车走了。
她气急之下昏死过去,再醒来,里头就换了个芯子。
可怜原身还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,殊不知这是二房蓄意算计。
林家那位出了名的命硬,克死了爹妈不说,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,俗称街溜子。
家里一个半瞎的奶奶常年捧着药罐子,底下还有一双弟妹在市里上学,就是个万元户也遭不住这么折腾。
这都算了,三个月前那街溜子不知道惹了谁,被人打断了双腿再也站不起来。
十里八乡都知道,下半辈子算是废了。
把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,不等于是推人进火坑吗?
二房心疼苏美美,又不敢去找林家退亲。
一来这婚事是二房当年亲口跟人定下的,这些年打着结亲的幌子,明里暗里收了林家不少东西。
二来当初街溜子出事后,林家来订婚给了三百块钱的彩礼。
真要退亲,这七七八八的加起来可不少,都进了他们兜里的,咋舍得还回去?
本来是想把婚事拖一拖,时间长了那街溜子没准就死了,可苏美美却有别的主意。
反正老苏家也不止一个没结婚的闺女,换个婚就成。
以原身那胆小懦弱的性子,哄去林家后肯定会忍气吞声认了这事。
回头苏美美安心当镇长家儿媳妇,吃香的喝辣的。
至于苏蔓会不会被那街溜子打死,跟他们有什么关系?
二房一家子,算盘珠子都快崩到苏蔓脸上了。
“成,我嫁!”
苏蔓答应得太爽快,倒是叫赵兰花准备了满肚子的话都没了发挥的地儿。
惊讶过后,她满脸狂喜,冲张旺弟使了个眼色。
“妈,快着点,给蔓妮儿把盖头盖上。”
为了今天这换婚,她特意扯了一尺红布做盖头。
苏美美跟苏蔓差不多高,穿一样的衣服盖上盖头,也分不出谁是谁。
等进了洞房拉了灯,再发现换了人也晚了!
张旺弟哼了一声,对苏蔓的识趣很是满意,利落的扯过红布就往她头上盖。
“慢着!”
苏蔓一把挡开她的手,慢腾腾坐到椅子上。
“换婚我认了,彩礼钱嫁妆啥的,都给我拿着。”
张旺弟手一顿,气得把盖头扔她脸上。
“你还没嫁过去就想拿老苏家的钱补贴他们?就没见过比你还蠢的玩意儿,骂你个赔钱货都是抬举你。”
骂完还觉得不解气,抬手就想给苏蔓两巴掌。
苏蔓不慌不忙,朝外看了眼,大声道。
“你们背着我换婚还想打死我,成,让林家把苏美美接回去。”
张旺弟看着她那滚刀肉的样儿,蒲扇大的巴掌顿时不敢落下。
她这嚷的村里人都听见了,以后老苏家还咋见人?
这时,屋外传来催促声。
“老太太,苏家婶子,新娘子还没出来?林家那边还等着开席呢!”
三月的天儿,还穿着袄,赵凤兰急得冷汗都出来了,生怕苏蔓一嗓子把人嗷进来。
她一把拉开张旺弟,把人推到后屋。
“妈,别动手。”
“给她,美美嫁到赵家,以后金山银山都是咱的。”
把张旺弟安抚好后,她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叠手绢层层包好的大团结,满脸肉疼的塞给苏蔓。
“蔓妮儿啊!林家给的三百彩礼除开花的七七八八,还剩两百一十五块三……”
话没说完,苏蔓一把拿过钱数了数,确认没错后把钱塞进口袋,连三毛都没给赵凤兰剩下。
赵凤兰的心在滴血,挤出一丝笑拿过一床被褥塞给她。
“这是新棉花弹的棉花被,你跟美美一人一床,她走的着急没顾得上拿,你……”
本来也没给她准备嫁妆,这都是匀的美美一床,便宜这小蹄子了。
“哦,镇长家啥都有,她也不缺,给我吧!”
苏蔓毫不客气把两床被褥都拿起来,又把陪嫁的脸盆暖水瓶啥的一并打包,这才起身准备出门。
赵凤兰看她那不客气的样儿,气得眼前发黑。
当年鬼子进村都没她搜刮得干净,眼下她只想快点把这瘟神送走,也顾不得细想为啥苏蔓醒来像是变了个人。
她手忙脚乱拿过盖头盖上,深吸一口气打开门。
“她叔,等急了吧?”
“我家闺女害羞,送进新房就成了,别让人进去闹洞房吓着她!”
来帮林家接亲的是他们村的王大能,憨厚的点了点头,帮忙把东西都拎上牛车。
“成呢!咱们走了!”
赵凤兰忙不迭挥手:“赶紧的赶紧的。”
看着苏蔓坐在牛车上晃晃悠悠走远,赵凤兰心里头堵着那口气总算是好受了些。
赵家来接亲开的四个轱辘,林家呢?臭烘烘的牛车。
她家美美的好日子,还在后头呢!
至于苏蔓?不是被揍死就是当寡妇,苦日子等着她呢!
老苏家所在村子离林家不近,坐牛车得两三个小时。
路上晃晃悠悠,苏蔓昏昏欲睡。
照原身记忆看,林家倒不是什么恶毒人家。
就冲那街溜子一人养着瞎眼的奶奶,年幼的弟弟妹妹,人品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。
听说当初出事的时候,人家给苏家二房捎过信,说自己残疾了不想耽搁苏美美,愿意退婚。
可苏家二房不舍得把拿人家的东西退回去,一拖二拖,人家以为他们不愿意退婚也没再说啥。
谁知道,他们憋了这么个坏屁。
至于她为啥愿意答应换婚?这年代她一个小姑娘无亲无靠,要是一直留在老苏家。
以那家子的坏水,肯定会收个天价彩礼,把她嫁给鳏夫啥的。
与其那样,倒不如去林家。
往好处想,那街溜子半身不遂,也干不了强迫她的事儿。
上辈子她是个孤儿,为了出人头地,从读书毕业再到工作,二十四小时恨不得当成四十八小时用。
没社交没享受没休息,简单点说就是,孤寡社畜的短暂卷生!
或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,让她重活一世吧!
她决定,这辈子不卷了,躺平。
牛车到林家门口的时候,太阳都快下山了。
王大能吁了一声把牛车停稳,招呼苏蔓下车。
“侄媳妇,到了。”
苏蔓跳下车,打量了眼林家敞亮的三间红砖青瓦房。
在村里大部分都是茅草和土坯房的环绕下,显得格外打眼。
院子用竹篱笆围着,许是有段把日子没打理,四处都是杂草。
今儿个结婚,院子里稀稀拉拉摆了两桌酒席。
因为过了饭点儿,酒席已经吃完了,只剩两桌空盘空碗。
其他人都走了,就几个婶子在那闲扯。
“这就是林野他媳妇?看着倒不错,她爹妈咋想的?好好一闺女嫁个残废?”
“嗨,盖头蒙着脸呢!没准是个麻子脸嫁不出去!”
“是呢,那腚小的,一看就生不出娃儿……”
趁着苏蔓打量的功夫,王大能把陪嫁的东西都搬进了新屋。
生怕这些碎嘴子吓跑了人新媳妇,虎着脸挥了挥手。
“去去去,吃饱了没事儿干就滚家里边去,今儿个林野好日子,给你们吃喝还堵不上你们的嘴?”
又扯着嗓子,冲厨房喊了一声。
“婶子,你孙媳妇进家门了。”
唐桂芬听到动静,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快步出门,招呼苏蔓进屋。
“丫头,快进来,饿了不,奶给你煮了红糖荷包蛋先垫吧垫吧。”
她左眼没了,只剩空荡荡的眼眶,人瘦的皮包骨,一阵风都能吹倒。
却努力撑着身体忙前忙后,生怕怠慢了这新进门的孙媳妇。
苏蔓进了房间还没坐下,手里就塞了一碗热腾腾的红糖荷包蛋。
“先吃着,不够就跟奶说。”
唐桂芬还想说啥,外头一道泼辣的嗓门嚷起来。
“林家奶奶,咱们忙活完了,把工钱给了吧!”
“来了!”
唐桂芬应了一声,粗糙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苏蔓的手背。
“别怕,我家林野是个会疼人的。”
哦,原来街溜子叫林野。
门关上,苏蔓扯下盖头,这会儿她确实饿坏了,大口大口吃起了荷包蛋。
猪油香,红糖甜,荷包蛋嫩嫩的,咬上一口,蛋黄在舌尖凝固,好吃的不像话。
很快,一碗荷包蛋就吃的汤都不剩,她不舍的放下碗擦了擦嘴,打量了一下房间。
墙上糊了一层白纸,显得干净又敞亮。
窗户上贴着红艳艳的喜字,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床。
床上铺着红艳艳的被褥,里头隆起明显躺着一个人。
从进门起,他就没出过声也没动过。
苏蔓有些好奇,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。
床上的男人紧闭着双眼,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深深的阴影。
眼窝凹陷,鼻梁挺拔,五官十分优越,这个街溜子长得出乎意料的帅气。
对苏蔓这个颜控来说,第一印象就很加分。
不过,他的脸色红得有点不自然。
她快步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,又掐着他的手腕数了数脉搏。
发烧了!
她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,发现林野双腿裹着厚厚的纱布。
里头的血和脓液已经渗透出来,散发着恶臭。
她皱起眉头,赶紧把纱布解开。
双腿开放性骨折,因为伤口一直捂着,有感染的迹象。
这档口,外头又吵嚷起来。
苏蔓没细听,赶紧喊了唐桂芬一声。
“奶奶,林野发烧了,家里有药吗?”
唐桂芬一听也顾不上跟外头的人吵,着急忙慌进了屋翻找了一通。
“都在这儿了!”
苏蔓看了眼药名儿,熟练的挑拣出几样。
掰开林野的嘴喂了进去,卷起袖子让唐桂芬帮忙烧点开水。
给林野擦拭了双腿干了的血迹和脓液,用碘酒消了毒。
一边忙活,一边跟唐桂芬交代。
“奶奶,他的伤口需要透气,不要捂着。”
“这两天暂时不要沾水,等外边创口长好,回头再去医院做个检查。”
初步判定这个骨折程度,也没严重到下半辈子都走不了路的地步。
唐桂芬紧张的看着苏蔓,见她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嫌弃,不由老泪纵横。
“孩子,你真是个好孩子。”
她没见过苏家闺女,怕自己这瞎眼老太婆吓着人家。
这一见就乐开了花,瞧瞧,鼻子是鼻子,眼睛是眼睛的,多好看啊!
当初提亲是托了王大能去的,本来还担心人闺女不乐意嫁过来,闹脾气嫌弃林野。
现在看,是她想多了。
处理好林野的伤口,苏蔓把他弄脏的衣服和床单换了。
为了让伤口更好的透气,没给他穿长裤,直接穿了个裤头。
这一折腾,外头天都黑了。
她实在是困极了,打了个热水擦了擦身,换了件干净衣服,直接窝在床尾睡着了。
当初在急诊室累极了站着都能睡着,这条件算好了的。
很快,苏蔓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。
村里鸡叫头一遍,床上的林野眼皮子颤了颤,缓缓睁开眼。
昨儿个身上又冷又热,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给他喂了药,又换了干净的衣服。
腿上的伤好像也没那么疼了,他伸手摸了一把,心里一个咯噔。
他裤子呢?
窗外第一缕阳光照进来,林野看着床尾隆起的被子,咬牙掀开。
谁能告诉他,为啥一觉醒来,床上多了个女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