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璟黛从没想过和凤简行还能再见。
叶家下聘的那日,春雨淅沥。
凤璟黛身上还穿着半月后成婚时要用的大红嫁衣。
就被凤简行扯着手臂,抵在了长廊朱红的柱子上。
他清冽的双眼藏着恨意:“凤璟黛,你爱的人不是我吗?你怎么能嫁给别人!”
凤璟黛朱唇笑着,眼里却全是泪。
她是爱凤简行。
可偏偏,她娘是他爹的续弦,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。
他们在一起,是罔顾人伦。
“那你要我怎么办呢?哥哥。”
……
大梁,凤府。
雨丝飘过廊檐,打在脖颈上,寒气沁入肺腑。
凤璟黛凝眸望着眼前这个自她问完,便一直沉默的男人,心中哀戚。
他抓着她的手臂,手背青筋暴起,用了十足的力气。
她强忍着心里的酸涩提醒:“哥哥,我们这样叫人看见了不好。”
听了她的话,凤简行非但没松手,反而握的更紧。
“璟黛,这桩婚事你若不愿,我可以说服父亲退婚。”
他眼眸凌厉,比三年前更让人不敢直视。
凤璟黛偏偏执拗地望着:“退婚后呢?”
凤简行又沉默了。
冷玉般的面庞在春雨中,更加让人心生寒意。
凤璟黛自嘲一笑。
不是早就知道他的选择,怎么还要自取其辱呢?
三年前,她同凤简行表明心意后,他连夜远赴边疆,没有留下一个字。
而现在,他依旧在意世俗。
既然如此,他回来又有什么用?
说这些话,做这些事又有什么用?
就在今天,叶家下了聘,半月后,她便是他人妇。
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更改不了。
凤璟黛纤弱的手指,推开凤简行按着自己的手。
他的掌心都是习武留下的茧子,触碰的那一刻,刮得凤璟黛刺痛。
心口也跟着针扎般的难受。
“凤简行,你就当这桩婚事,是我自愿吧。”
凤璟黛逼着自己说出违心的话。
凤简行脸色微冷:“凤璟黛……”
“小姐!”
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。
凤简行抬眸看着远处正走过来找人的宋嬷嬷,又看了凤璟黛一眼,直接转身离去。
雨幕中,他的身影依旧高大。
凤璟黛慢慢湿了眼。
他就这么怕被人撞见他们在一起吗?
这时,宋嬷嬷也看见了她:“小姐,你怎么出来了?”
“房间里闷,我出来走走。”
凤璟黛随便找了个理由,任由她扯着自己往回走。
宋嬷嬷是她娘重金请来的,不是照顾,而是监视。
叶家这门婚事刚定下来时,凤璟黛试图反抗过。
她心里有凤简行,也不想嫁给别人,耽误别人,可没人在意她的想法。
回到房中。
凤璟黛坐在铜镜前,看着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,心里生出无限酸楚。
从爱上凤简行的那一天起,她就知道他们没可能。
她也试图放下这段感情,但是做不到。
后来凤璟黛放弃了,她想那就干脆一辈子不嫁人,出家做尼姑也行。
可这一切,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美梦。
她还是要嫁人。
不仅如此,按照大梁习俗,大婚那天,要由凤简行送她出嫁。
一想到那时的场景,凤璟黛心里便疼得难受。
不知道坐了多久,房门突然被推开。
“小姐,老爷让你去书房一趟。”
宋嬷嬷的话让凤璟黛有些发怔,但只当凤父是想提点自己些什么,便过去了。
却没想到推开书房门,就看到不止凤父,她娘也在。
还有凤简行。
凤璟黛心里骤然升起些不安,她攥了攥袖中的手:“爹,怎么了?”
凤父脸色沉肃:“简行说你想退婚,有这回事吗?”
凤璟黛呼吸一紧,下意识看向凤简行。
他正垂眸喝茶,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,好像挑起这件事的不是他一样。
而凤父和凤母两双眼睛都盯着凤璟黛。
一瞬间,她又想起了三年前。
凤简行一走了之,将自己留在这个宅子里面对凤父和娘亲的询问。
他们问她:“璟黛,你与简行一向亲近,他为何突然要去边关啊?”
“璟黛,十日过去了,简行可有给你写信报平安?”
一次又一次,凤璟黛拼命藏匿着那段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,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。
好不容易熬了三年,她以为一切不可言说的痛苦都过去了。
凤简行回来了。
再一次将她推进了这样的困境!
凤璟黛攥紧的手,用力到指甲都抠进掌心肉里。
明明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,他为何还要跟父亲提退婚的事?
就因为不想她嫁给别人?
可明明他也不会娶自己!
想到这儿,凤璟黛的心又冷了一点。
她压下心里的苦涩,收回视线对凤父说:“没有,女儿……愿意嫁。”
闻言,凤母和凤父都松了口气。
凤简行依旧面无表情,只有将茶盏放下时,发出了‘咚’的刺耳声响。
这场小风波就这样过去。
出书房门时,凤母被凤父留下,商议半月后的大婚。
只剩凤璟黛和凤简行并肩离开。
两人都没有说话,踩着月色一路往前。
第一次,凤璟黛觉得从书房到自己房间的路,这么远。
远到,她快要被这样的压抑和沉默,溺毙。
终于,到了院子门口。
凤璟黛迫不及待的想要走进去,想要解脱。
却听凤简行开了口:“凤璟黛,你以后定会为自己今日的任性和赌气后悔。”
他语气笃定,凤璟黛脚步一顿。
一瞬间,浓烈的委屈蔓延上鼻腔。
反正不管她怎么做,都不能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。
那嫁给谁,不都一样。
她谈何后悔?
凤璟黛苦涩地扯了扯唇角:“那你就当我是自作自受,别再插手我的婚事了。”
说完,她逃一般的快步进了院子。
浓稠的夜色里,无比的沉寂。
只有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的声响。
一声一声,像是砸在凤璟黛心上,冰凉又战栗。
绝情的话,向来伤敌一千,自损八百。
她不知道凤简行会怎么样,自己却先疼得如刀绞。
疼到恍惚间,凤母来了。
她握着凤璟黛泛凉的手,苦口婆心:“叶少爷是个良人,叶家的这门亲事,是你最好的归宿。”
“璟黛,你要拎得清,别让娘为你忧心。”
凤母温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,暖洋洋的。
却暖不了凤璟黛的心。
从小她就知道娘亲不易,后来随着娘亲来到凤府,自己也一直活的战战兢兢,唯恐行差踏错。
到现在,她再不愿嫁,也同意了。
可为何他们还是要逼着自己一次次答应?
凤璟黛感觉自己被一块巨石压着,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气。
可望着烛火下,娘亲黑发里的白丝,她还是涩然应下。
“我会嫁的。”
凤母脸上终于是出现了笑容,
她拍了拍凤璟黛的手背,又说了些体己话才离开。
凤璟黛枯坐在原地,一夜未眠。
次日,她正缓着发麻的手脚,宋嬷嬷来了。
“小姐,叶公子请您一起去赏花宴,现在正在前厅等着。”
“老爷也允了。”
听见凤父的名头,凤璟黛就明白自己拒绝不了:“我这就去。”
收拾好一切,凤璟黛去往前厅。
还没走进去,便看见一个人影背对着她站在那里。
身形挺拔,颀长而均匀。
和记忆里凤简行的背影,几乎一模一样。
可凤璟黛却无比清楚,他不是自己爱的凤简行。
而是她即将要嫁的夫君——叶家独子,叶以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