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小怂包,最后考验你一次,你敢从这里跳下去,我们就在一起。」
陆子曜指着不远处的蹦极台,朝我挑了下眉。
盛夏的风从我脸边掠过,带来的是热气。
我握紧本就黏糊糊的拳头,努力压制心底的不安。
「我,我恐高。」
不是单纯怕高,是会出现生理反应的恐高。
他不屑一笑,「高有什么好怕的?哎,这可是绝佳的机会,你不好好把握,将来要后悔的。」
面对自己追了两年的男人,我的确很想答应他。
更何况,今天还是他的生日。
两年前的今天,我鼓起勇气把他约出来表白,却被广场上突然升起的音乐喷泉吓到,送给他的礼物也不幸掉在地上。
他说,「这么怂,还学人表白?」
然后抽走我刚捡起的盒子,「你能坚持住两年,我就答应你。千万别中途放弃哦,小怂包。」
我把心一横,朝蹦台尽头缓缓走去。
他的朋友们在一旁起哄,还有人吹起口哨。
我不敢四处张望,只能目视前方,龟速挪动。
可能和五岁那年我妈出意外有关,我从小就恐高。
并不需要到多高的地方去才会发作,只要所处的环境让我没有安全感,我就会手心出汗。
比如上下楼梯只走里侧,从不站在一楼以外的窗边往下看,更不敢荡秋千,坐摩天轮。
过山车和蹦极更是想到就会怕的东西。
陆子曜就不一样了。
深夜飙车,登山蹦极,活得张扬肆意。
我渴望成为他那样的人,没有心理阴影,可以无所顾忌,他一定比我幸福。
所以我想,能拥有他也好。
可他不太喜欢我这样胆小的人。
我能跟在他身后两年没被赶走,当然有他的纵容,但更重要的是我有毅力。
而我的毅力和勇气在这一刻开始瓦解,我真的要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吗?
我壮着胆子瞟了一眼。
然后尖叫着抱头蹲下。
委屈一发不可收拾,我情绪失控大哭起来。
我可以被他起外号,被他的朋友们嘲笑,也可以被他载在副驾驶狂飚十几公里,晕车吐得半死不活。
可我做不到从这里跳下去。
我可能会休克,会留下心理创伤,会出现任何意外,追一个人,就要放弃自己的底线,无条件接受对方的伤害吗?
那我喜欢的这个人,到底值不值得?
我强撑着起来,往出口冲去。
「奚玥你抽什么疯?」陆子曜一把拽住我,语气满是不耐烦。
我不说话,我只想离开这里。
他叹了口气,缓和语气哄我道:「我说了,从这里跳下去,我就跟你在一起,你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吗?嗯?」
我僵硬地扭过头去,正好对上那双桃花眼。
他就是一个极度虚荣的男人。
他要一个女生甘愿为他蹦极的名号,然后在众人的起哄里接受对方的爱。
只有这样的「爱情」才配得上众星捧月的陆家太子爷。
我其实一直都知道,只是以前的我爱得太卑微,才自我麻痹,视而不见。
「不想了。」
这恋爱不谈也罢。
我甩开他的手想走,却被他死死握住。
「奚玥,你特么再说一次!」
这地方太高,我的视线不敢乱瞟,自然也没有再回头。
「我不想爱你了,不想追你了,你放我走!」
我僵直地瞪着前面的出口,呼吸越来越急促。
「敬酒不吃吃罚酒!」
陆子曜对我的怒吼置若罔闻,扛起我就朝蹦台走去。
「除了跳下去,你今天休想用别的方式从这里下去!」
「我不跳,我会死的,陆子曜!」
我不敢睁眼,只感觉到身上被绑了什么东西。
「和我在一起,怕高可不行哦。」他擦去我脸上的眼泪,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。
「陆子曜,我不跳……」
我颤抖着开口,可声音被卡在嗓子眼,也不知他听见没有。
「乖。」
他听见了。
我的心里却一片绝望。
梦很长。
我看到高中同桌的生日宴上,陆子曜和她的哥哥倚在走廊上谈论上次跳伞出现意外的事。
我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,不小心打翻了饮料,着急忙慌擦拭裙子的时候听到他轻哼:
「小姑娘就这样,胆小,没劲。」
后来从同桌那了解到,他比我们大四岁,是她家邻居,陆氏集团的太子爷,爱玩极限运动。
用同桌的话说,他为人又狂又坏,几任女朋友都因为受不了他的「折磨」提出了分手。
我问她是什么样的「折磨」?
同桌这个老司机拍了我的脑袋一下,「当然不是那种折磨啦!这家伙让人女孩不是跟他跳伞就是去蹦极,听说要是不愿意他能把人丢下去!」
「丢,丢下去?」
「从蹦极台上丢下去啊!几十米高,想想都吓死了!共同爱好也不是这么培养的吧?」
同桌边说边打了个寒颤。
我也是。
等我再想问她,他为什么会这么变态时,同桌不见了。
我站在了山崖边。
我妈也是个爱冒险的人,最喜欢的事是登山。
她要是认识陆子曜,一定有很多话聊。
可是在一次登山的时候,我妈的装备出了问题,摔下山崖,那底下是一片原始森林,找到的时候已经不完整了。
事情发生时我在爷爷奶奶家,看到电视上的新闻,还不懂得关心社会事件的我莫名多看了一会儿。
报道里的那个山崖,此刻就在我脚下。
那么高,那么远,树叶挡住视线,中空的地方黑乎乎的看不见底。
难怪妈妈回不来。
「你很怕吗?」
陆子曜忽然出现,笑容阴谲诡异。
「做我女朋友,怕高可不行哦。多跳几次就不怕了,乖。」
他抬手把我推了下去。
我猛然惊醒。
一阵昡晕感接踵而来。
「你总算醒了。恭喜你,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女朋友了。你现在可以想想我们的第一次约会要怎么度过,等你出院我就去安排。」
我脑袋翁翁,听到陆子曜的声音后愈发难受。
脱口而出一句,「滚。」
我闭着眼躺在床上,没听到他的回应。
过了会儿他阴森森的声音才传来:「奚玥,我已经答应你了,你还想闹什么?」
听语气,他好像挺委屈。
我想回他,我已经不想得到他了。
但胃里不断翻涌起不适,我一张嘴就呕出一滩酸水。
医生让我再留院观察几天。
陆子曜帮我去学校请了假,但没有联系我的家人,而是亲自照顾我。
可能是蹦极的后遗症太严重,我一看见他就想吐。
我尝试着忍了几次,最后实在没忍住,真吐了他一身。
碎粥和肉沫从他的黑色t恤上流下来,又叫我一阵恶心。
他僵着脸低吼:「奚玥,你够了!」
我也想后遗症就此消失,可这不是我能控制的。
一闭眼,身体就仿佛失重,脑海里全是冲向湖面的场景。
一睁眼,看到把我扔下去的陆子曜,我就肠胃不适。
被折磨了几天后,我仅剩的一点精力也没了。
睡醒了就躺着发呆,发呆困了又接着睡。
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变得迟钝。
直到陆子曜威胁我,要是再这样就把我从更高的地方丢下去。
我忽然尖叫不已。
眼前的一切旋转,揉和,像被打乱的画布。
发泻过后,又陷入呆滞。
医生说,我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。
要及时干预,否则会有抑郁的可能。
而治疗的手段之一,是要远离对我造成创伤的环境和人。
要离陆子曜远一点。
「开什么玩笑?离我远一点,你问问她愿意吗?」
他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语气。
医生扶了下眼镜,似乎对他有些不满,「我是从治疗的角度出发,至于愿不愿意,就看你们想不想早点治好了。」
陆子曜揪着我的胳膊把我提起,「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医生。」
我抽离他的束缚。
木然道:「我听医生的。」
他脸色更沉了几分。
「你再说一遍?」
「呕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