曼曼是天后最受宠的小女儿,一日偷跑出天界去玩,被兄长抓到,一脚踹下凡间。
“曼曼,你该历劫了!”
“啊啊啊……臭兄长!!我还没准备好历劫啊!!”
再次睁开眼,她感觉眼前黑乎乎的,她的肚子像刀刮一样疼痛,喉咙干哑艰涩,身下也黏黏糊糊的。
还有被褥盖在她的脸上,她有些透不过气。
不会刚出生就要闷死了吧,这便是她的劫数吗?
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,被子里闷热又潮湿,她涨红了脸,拼命地挥舞着小手,她需要空气!
终于,被褥被人掀开一条缝隙,光亮和空气进入,她终于缓了过来。
“夫人,这便是柳姨娘的女儿。”一个婆子抱着曼曼给夫人看。
“这个孩子倒是玉雪可爱。”苏氏怜爱地摸了摸曼曼的脑袋。
曼曼看着眼前出现面容憔悴但是温婉美丽的苏氏,不由得心里泛酸。
只因为眼前的苏氏的容貌和她的母后有三分相似。
在母亲面前,被兄长踹下凡间的气愤和身上的不适让她心里委屈翻倍,她放声大哭。
【娘亲啊娘亲!我好难受啊,喉咙好干,肚子好饿,身上一点也不舒服,娘亲……呜呜呜】
苏氏看着哇哇大哭的婴儿惊了,她怎么听到还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?
自己的孩子被抱去喂奶了,屋里只有曼曼一个婴儿。
难不成是孩子的心里话?
看着婆子要将孩子抱下去哄,她下意识出声制止,又向婆子伸出手。
“给我抱抱。”
婆子面露难色,“夫人,您刚生产完,还是不要操劳了,这些事就交给我们下人来做就好了。”
听着婆子的推脱,曼曼拼命挣扎。
【我刚刚在被子里透不过气,差点就要被捂死了!就是这个婆子干的,娘亲不要把我给她!】
听着软糯糯的控诉声,看着小婴儿脸憋得通红,哭得快要背过去气的样子,苏氏心生怜悯,难不成这个婆子没有招呼好囡囡?
苏氏怒火横生道:“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?这个家难道是你做主不成?”
婆子被苏氏的突然爆发吓得跪倒在地,抱着孩子说不敢,将曼曼递给了苏氏。
小婴儿一到苏氏的怀里就安静了下来,圆圆的脑袋伏在苏氏的胸口,还在低低哽咽,像是极委屈的样子。
苏氏伸手,摸了摸小婴儿的嘴角,哭了这么久,她的嘴角还是干的,又掀开包被一看,好家伙,小家伙拉的秽物糊了一整背,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,背上都起了褶皱。
苏氏的眼神冷了下来,微微瞟了一眼身旁的大丫鬟,丫鬟立刻会意,上去就是给那婆子一个大嘴巴子。
“什么乌糟东西,拿着府里的银钱,糟蹋府里的小姐!你这奴才真是反了天!”
苏氏接着冷冷地说:“打出去,叶府不需要这种没心肝没主子的东西。”
接着就有几名小厮过来将哭闹的婆子拖了下去,屋里顿时安静。
曼曼还在不停地哽咽,苏氏一边抚着曼曼的后脊背,一边叫丫鬟给孩子喂水喝奶换尿布。
待收拾妥当后,曼曼浑身舒畅,她摸了摸滚圆的肚子,心满意足地享受起娘亲温暖的抱抱来。
有娘亲就是好啊!刚刚虐待她的人反手就被惩治了,真是太舒爽啦!
她其实早就该历劫了,不过因为她贪玩一直躲避历劫,结果后来还是被兄长抓住踹下凡间。
好在她母后为了让她少受些苦,悄悄给她开了天眼,这样就算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迫历劫,也能有一分保障。
曼曼一边窝在怀里享受娘亲身上的温暖,一边开了天眼去看凡间娘亲的过去和未来。
这不看不知道,一看吓一跳!
她这娘亲可太惨了!
娘亲是信国公的独女,嫁与探花郎,生了三个女儿,她是第四个。
娘亲自以为与探花郎郎君恩爱两不疑,可惜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!
早在探花郎金榜题名、打马游街,将娘亲的芳心俘获之前,探花郎就已和人无媒苟合,甚至还与人有了身孕。
探花郎一朝被信国公独女看中,泼天的富贵加身,为了能娶到信国公独女,探花郎将心爱的人儿藏到身边,说是通房丫鬟。
探花郎费尽心思娶到信国公独女之后,娘亲便很快有孕,娘亲有孕便不能侍寝,许多事就由通房丫鬟代劳。
到了生产那天,一座院落两处啼声,千金小姐生了个闺女,通房丫头却生了个儿子。
探花郎的心就此偏了又偏。
就算娘亲一边用自己的嫁妆补贴贫瘠无钱的夫家,一边养育孩子孝敬公婆操持家务累得病倒几次,却仍然换不来探花郎半分真正的爱怜。
每次病倒后探花郎都是虚情假意地端碗汤药在娘亲床边,又装模作样地滴几滴马尿,再故作痛恨地埋怨自己无能无用。
每次娘亲看到男人如此心里就无法怨恨责怪,等她病好了,就又开始新一轮地为夫家当牛做马。
但是其实探花郎爹爹早就和那通房丫鬟预谋着夺取娘亲的嫁妆。
甚至将刚出生的她同那丫鬟的小儿子交换,让丫鬟的小儿子占去嫡子之位,以谋求信国公的爵位!
而那养子长大后也不负他生父生母的期望,承袭了信国公的爵位。
而将信国公全家吃干抹净的探花郎一家就此开始肆无忌惮起来。
将娘亲嫡出的女儿们打发的打发,低嫁的低嫁。
她这个无人在意的小女儿,更是直接被抛弃,她沦落到与狗抢食,最后冻死在了街头!
哇呜哇!!太惨了,太惨了!
曼曼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,她的命数也太惨了吧!
望着怀中突然痛哭起来的粉团子,苏氏有些不知所措,刚刚还好好的呢,这是怎么了?
又看了看曼曼的小屁股,也没尿啊?怎么突然又哭了?
正在这时,紫英将煎好的药端至夫人身前。
一旁的丫鬟看到了,忙将孩子从夫人身上抱起,“夫人,您先喝药吧,我来哄哄四小姐。”
另一边的紫英也将药碗端了上来,“这是主君亲自爬深山去求的养身方子,听说下山的时候还差点摔断了腿呢,这汤药,最适合温养刚生完孩子的妇人,夫人赶紧趁热喝。”
苏氏点了点头,将孩子给了丫鬟,接过汤药,脸上浮现红晕。
她这个夫君啊,别的不说,对她的身体是真上心。
千金难买的药材,难得一见的药方,为了温养她的身子,不管多远多难,都要给她求来。
叶文镜是京城出了名的宠妻,苏氏也觉得两人琴瑟和鸣,恩爱有加。
唯一不顺心的,大概就只有夫君那个通房丫鬟了,当年那个通房丫鬟和她前后脚生下孩子,她生了大姐儿,而通房丫鬟生了个男孩。
据夫君说,是没太注意那事,不小心让丫鬟生了孩子,可以将孩子放到她的膝下养着。
可她看到那丫鬟瘦弱的身体紧紧地抱着孩子,对她一股防备的姿态,她又觉得无趣。
在夫君的安慰下,她又觉得会和夫君有其他的孩子,便也没再管那个孩子了。
她投身于夫家的往来庶务,身为信国公独女的她为夫家打开了通往上流世家的一道门。
有了岳家的全力相助,丈夫叶文镜仕途一路青云直上,短短几年便从太常寺的一个小吏升迁为了礼部官员。
升迁后,叶文镜也对她感恩备至,平时送汤补药、嘘寒问暖也更加殷勤。
大张旗鼓,无所不用其极,直到京都问起宠妻,大家都说数叶文镜为第一。
苏氏用汤匙搅了搅药汤,药汤散发出难闻的药味,“就是这养荣汤也太难喝了,比寻常药汤都苦一些。”
“良药苦口嘛!主君对夫人上心,只有夫人养好了身子,才能享受夫妻恩爱呀。”紫英打趣道。
【恩爱个屁!爹爹是想毒杀了娘亲呢!】
苏氏端到嘴边的药碗一顿,她好像又听见小姑娘的心声了。
【娘亲喝的这养荣汤,实际上是慢性毒药,娘亲长年累月地喝着,到了后来全身偏瘫,身不能动、口不能言,如厕吃饭都要人伺候,完完全全地成了个废人!】
哐当!药碗摔到了地上,褐色的药汁撒了一地。
苏氏愣住了,她听到了什么?
仿佛美好的梦境劈裂,显露出残忍的血色。
她以为的叶文镜亲自求来的养身的汤药,实际是致人偏瘫的毒药?
苏氏一时怔愣,不知所措。
她不知道这小囡囡的心声是真是假,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,她不能倒下。
她的女儿还未找好人家,她更不放心已经日渐衰弱的父母亲。
更何况,如果真如小囡囡所说的,叶文镜找这药来是为了将她毒偏瘫,那么她此时的处境,将非常危险。
冷静地理智分析过后,苏氏脑中又迎来了感性的凌迟。
叶文镜……要毒杀她?!
少年夫妻,相知相守。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一幕幕的温情承诺,一声声的柔声软语在苏氏面前闪过,她的心渐渐揪疼。
她是真心爱着叶文镜的啊!
当年那个身穿红袍的俊俏少年郎、骑在高头大马上,对着她扬鞭一笑,这一笑,就笑进了她的心里。
后来信国公府有结交探花郎的意向,他也是兴高采烈,十分殷勤。
她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的。
而如今,这小囡囡的心声告诉她,这一切,都是假象?
紫英收拾好掉在地上的碎瓷片和汤药汁,一回头就看见夫人喘着粗气、双眼通红的模样。
她急忙跑过来扶住夫人,“夫人,您没事吧?怎么突然将药碗打翻了?”
苏氏稳住心神,摆摆手,吩咐道:“告诉柳姨娘,这个小囡囡我看着面善,就抱在我膝下养了。”
那个通房丫鬟就是柳姨娘,叶文镜感念她生育子嗣有功,暗示苏氏,苏氏给她抬上去的。
曼曼如今名义上还是柳姨娘的孩子。
紫英点点头,刚要下去,苏氏又唤住了她。
紫英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陪嫁丫鬟,如果紫英都不能信任的话,那她身边简直无可用之人。
苏氏思索半晌,踌躇半天,将左右屏退后,最终还是开口:“你再去信国公府一趟,让我父亲去请宫中的石太医来,就说……我不舒服。”
尽管她自以为与夫君恩爱两不疑,但是她不能将女儿和父母作为赌注,叶文镜若是对她图谋不轨,那后果,她赌不起。
紫英问道:“夫人是哪儿不舒服?”
苏氏摆摆手道:“你只管去请石太医来。”紫英看了看苏氏的脸色随即点点头,便领命去办了。
不多时,潇湘苑那边就来人了,来的是柳姨娘身边的管事妈妈,听说还是柳姨娘的近亲。
苏氏还在逗弄着怀中的婴儿,苏氏伸出一只手指,曼曼用两只手握住。
这奇异又和谐的画面,让曼曼忍不住歪了歪头,苏氏的心头终于流露出几分愉悦,这孩子长得真是好看,要是她的孩子就好了。
正在这时,潇湘苑的管事妈妈董妈妈扭着腰就进了渊月阁的院子,进屋也不通报,开口就是:“夫人!您这样不妥!”
苏氏斜了一眼董妈妈,淡淡地开口道:“有什么不妥?”
董妈妈内心暗骂一声,生不出儿子的东西!脸上笑着回答道:
“这小囡囡是柳姨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崽,在她亲娘那还没待几日呢!才送到夫人这来开开脸便被要走了,柳姨娘会伤心的呢!还是将这小囡囡还给柳姨娘吧,左不过……左不过夫人膝下已经有了好几个女儿,也不缺这一个吧!”
董妈妈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,将帕子掩住了掀起的唇角。
她这么着急地将孩子要回去也是为了以防万一,她已经成功将苏氏生的女儿和柳姨娘生的儿子调换了,她害怕苏氏这个生母抱着她自己生的孩子会看出什么异常来。
她帮着忙将两个孩子调换不是没有原因的,到时候柳姨娘的儿子长大了,就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,她作为柳姨娘的养母,就根本不用怕这个生了一堆女儿的苏氏了。
一想起苏氏一连生了四个女儿,董妈妈就压不住嘴角讥讽地笑意,生不出儿子的苏氏,只怕还把刚出生的儿子当个宝吧!
可惜她不知道到头来,辛辛苦苦养育孩子,却为别人做了嫁衣!
苏氏看着没有规矩的董妈妈,心头火猛突突的跳动着,自打她怀孕后到生孩子前这段时间,夫君以怕她辛苦为名,将管家权移交给了婆母。
婆母处事散漫随意,几个月没经过敲打,下人们便这样无法无天了!
正待出声呵斥,却突然听得小囡囡的心声响起。
【我是娘亲的孩儿,才不是什么柳姨娘的孩儿呢!这个婆子将我和柳姨娘的孩子调换了,心里想的是等柳姨娘的孩子长大了,拿捏娘亲呢!】
苏氏惊愕,又低头看了看婴儿粉嘟嘟的小脸,的确是和大姐儿很像,又回想起孕期中的孕肚,是壮壮实实的。
和那个所谓自己生出来的瘦弱男婴根本不符,或许,怀中的这个,才是她真正的孩儿!
其实母亲对于自己的亲生孩儿都有一种神奇的辨别能力,这或许就是血浓于水的缘故。
当初苏氏生产后虚弱过度晕了过去,醒来后躺在身边的就是一个瘦弱的男婴,当时的她头脑昏沉,根本没有怀疑过婴儿被掉包这种情况!
望着那双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眼睛,她已经确定这个姑娘就是她的孩子。
苏氏目光阴沉地盯着罪魁祸首。
然而董妈妈还不自知,仍然絮叨道:“可惜柳姨娘还没试过养女儿是什么滋味,夫人就给她这个机会吧!”
话音未落,一个茶杯飞来,正正好砸在董妈妈的头上。
瓷杯破裂,碎瓷片割伤了董妈妈的额头,董妈妈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。
“打。”苏氏冷冷地道,“给我狠狠地打!”
左右两旁的小厮立刻上前,有的拿来长条板凳,有的架住董妈妈往板凳上拖,有的拿来长长的铁戒尺。
苏氏身为信国公独女,从小被家人宠爱,自小就霸道任性,素有京城恶女的名声,只嫁于叶文镜之后收敛了性子,变得克制贤淑了些。
而她坐月子这些天,对下人管束稍微松懈了些,这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算计到她面前?当她是软豆包不成?
功夫齐全了,苏氏环视四周,出声道:“叫李二出来。”
李二应声出列。
苏氏对李二耳语了几句。
“得嘞,听夫人吩咐。”李二听了令,转了转手就开始上场打。
铁戒尺呼啦啦地往董妈妈身上招呼,一时间,渊月阁里的惨叫不绝于耳。
“哎哟!哎哟!夫人!夫人!我可是柳姨娘的养母!哎哟!您不能就这么作践我!哎哟!”
“哟!您也知道您是妾室的家眷呵!我瞧今日您这派头,还以为是哪个当家夫人来拜访了呢!”李二嘴上讥讽,手中不停。
苏氏只是拍着婴儿的背,眼神淡漠,她要把心头这口气出了才好。
听小囡囡说,这婆子还想着通过那个男婴来拿捏她?真是反了天的婆子!且看她今日有没有命出这个门!
曼曼也很兴奋,看着真解气啊!要不是她年纪小还不能很好的控制四肢,只怕现在手都要拍红了!
这院里正打着,突地门口传来一声呼呵:
“夫人!手下留情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