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旨的大太监来时,我正醉醺醺地端着美酒,倚在美人榻上。
看新收的两个男宠争相斗舞,秋波媚眼,搔首弄姿。
大片粉腻的肌肤,白得灼人眼。
太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,才止了他们的殷勤。
他嗓音尖细道:「圣旨到——」
一道明黄的圣旨徐徐铺开。
菱花给我倒了杯醒酒茶。
我一饮而尽,微微眯眼,打量着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人等。
让人意外的是,同行的还有和我最不对付的沈相——沈霁远。
他面色极臭地押解着浑身是血、长发蔽脸的囚衣男人。
血腥味飘散开来。
「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朕闻长公主素好男色,今有俘虏败奴霍无涯,貌若潘安,特赏为男宠,以示恩泽。」
我睨了一眼那囚衣男人。
不知哪只眼睛看出来的貌若潘安。
我━撩裙裾,起身半跪。
太监倨傲道:「圣上还说了,废奴虽伤,但风韵犹存。公主风流成性,倒也相配。」
我目露挑剔,懒洋洋地发问:「他这副模样,能行事吗?若死在本宫床上,本宫可怎么向皇兄交代。」
大太监皮笑肉不笑道:「殿下仔细着用,多疼着点,不会辜负圣上一片心意的。」
我嗤笑一声,正待问问怎么个仔细法。
就见沈霁远向前一步。
他拨开大太监:「公主府上什么样的男宠没有?」
言下之意。
也不是没有理由拒旨。
我轻笑一声,装作没听懂:「沈相醋着了?」
沈霁远面容冷寒:「没有。」
我绕过他,接了圣旨。
擦肩而过时,沈霁远咬牙切齿地问:「你图什么?」
我想了想,半蹲着挑起霍无涯沾血覆面的头发。
看清长相后,惊叹一声,诚恳道:「图他貌胜潘安。」
沈霁远一噎。
他头也不回道:「公公传完旨,该回去复命了罢?本相有些私话要同公主讲。」
大太监神色了然地在我和沈霁远中间转了转。
任谁看沈霁远第一眼,都会想起七个字——
性如白玉烧犹冷。
再配上一副好皮囊,长身玉立,好一个白衣卿相。
这京城谁人不知,长公主风流成性,最爱男色。
偏在沈相身上屡屡吃瘪。
等人都退下后,我不忘吩咐菱花道:「哎,别忘了将这俏郎君安顿一下,好好洗洗,看着养眼。」
沈霁远绷不住了。
他斥责道:「明月春,你清醒点。你不该这样作践自己。」
我兀自坐下,摆手:「本宫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,把持不住罢了。偏爱美色怎么是糟践自己?」
沈霁远:「你现在这样,真的快乐吗?」
我拉长调子悠悠道:「本宫快活得很。」
他忍无可忍道:「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!」
我定定地望向他怒火中烧的模样。
半晌,我掩去唇间腥甜,轻笑一声:「那是什么意思?莫不是真的醋着了?话说回来,世人都知,本宫唯拿不下你沈相。」
「沈霁远,你若识趣儿,今日我们便不该在这斗嘴,而是换个红罗帐里,春宵一刻值千金。」
他深吸一口气,问:「五年前,常州之战。到底发生了什么?为何自常州回来,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?明月春,你是先皇亲自教养出来的嫡公主。」
我叹气:「以前是以前,现在是现在。人生苦短,总要学着找些乐子。」
沈霁远冷笑一声,负手甩袖,径直离去:「那看来是沈某眼瞎又多嘴,告辞了。」
门被重重一摔。
他是真的生气了。
我一声不吭地揉着醉酒嗡鸣的头,呆呆地看了酒壶很久,才起身推门透透风。
依旧守在门口、不知听了多少的大太监欲盖弥彰地笑了笑。
我略微颔首,掠过他,同样离开了偏厅。
我醒酒时,已然黄昏。
菱花小心翼翼地为我端上一碗大补参汤,目露心疼:「殿下舒服些了吗?」
我淡淡道:「习惯了。」
自从中了这种毒,每月定时解毒之日,都像被抽干力气、毁去根基,再重新塑造。
我起身道:「去看看那位霍将军吧。」
安顿霍无涯的地方,是一间小客房,坐北朝南,没什么光线。
他极高大的身形委顿在床榻上,显得空间都有些逼仄。
菱花乖巧地关上了门。
我神色晦暗地打量着面前的人。
说貌胜潘安都浅了。
他长相更锋利些。
眉深目阔,蜂腰猿背。
洗去了血迹,就显得恣睢无忌,野性难驯。
还不等我开口,他先问道:「你叫什么名字?」
我觉着稀奇,竟敢反客为主。
我饶有兴趣道:「本宫?本宫乃大周公主,明月春。」
「错了。」
眼前人虚弱得站都站不稳,话语间胭出血来。
却笃定地将我的名字在舌尖转了几遭。
眼中戏谑,毫不掩饰。
「明明明月是前身,回头成一笑,清冷几干春。」
他啧了一声,军痞模样十足地挑衅道:「既不清冷也不笑,反倒是长得这般娇,你合该叫明月娇,娇娇儿。」
犹觉不够般,一连又叫了几声娇娇儿。
我蹲下身来和他平视,神情自然地踩在他腿上还未愈合、深可见骨的伤口上。
只听他闷哼一声,做了个无声的口型:「娇娇儿。」
我若无其事踹了一脚那骨茬:「你知道我们南周有句古话吗?」
他笑:「不知道。」
我碾了碾,直到他面色苍白,青筋蜿蜒鼓胀。
我平静道:「天欲其亡,必令其狂。」
「知道怎么尽男宠的本分吗?」
他嗓音喑哑道:「不知道。但要是主子像公主脾气这样野……」
他挑衅:「你霍小爷喜欢,也就乐意学学。」
我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脸:「学?」
并拢的指尖骤然分开,我掐住他的下巴,感受着他身上高烧的温度,冷笑一声道:「你以为挑衅能惹怒本宫,痛快点给你一死,让你别受折磨屈辱?」
霍无涯面色一变。
我起身,慢条斯理擦了擦指尖沾上的汗。
「来人,给他看腿。本宫倒要试试,皇兄赏的将军男宠,是个什么滋味。」
霍无涯猛然抬头。
他吊儿郎当的模样有一瞬间褪去,露出了锐利如刀的本相。
他目光如隼,不着痕迹审视一番。
像是要抽丝剥茧,扒开我这一层皮。
只不过瞬息,他就权衡好,飞速换回那副无赖模样。
霍无涯暧昧一笑,嘴角渗出的鲜血非但没让他狼狈,反而多了几分血性。
他反身欺上,腿抖得厉害,面上分毫不显。
他舔舔干涩起皮的嘴唇,笑着说:「是啊。我行不行,殿下试试,不就知道了?」
檐铃叮当轻撞。
犹如弦惊。
狭窄贴近的空间里,呼吸都灼热。
一双枪茧粗糙的大手几乎拢在我脖子上,微微收紧。
鲜血顺着伤口汩汨流出。
他像蓄势待发、仍存凶性的困兽,只等一口毙命。
我按住他的后脑勺,向前扣紧,不惧分毫。
我靠近他耳侧,悄声道:「本宫,试你这废人?」
「怎么试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