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钦菁死了,死于一场意外车祸。
现在,她的丈夫,温辞,正在急救室外签署器官捐赠确认同意书。
血红的印泥刻画出指纹上的年轮,一圈一圈,落在雪白的纸上。
原来,前天晚上温辞让她签的根本不是离婚协议,而是器官捐赠协议。
她的心脏,即将被移植到一个名叫温婉的女人身上。
阮钦菁的灵魂跟着温辞飘进温婉的病房。
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,巴掌大的小脸干净白皙,柳眉微蹙,泪光点点,“哥哥,我害怕。”
温辞将她拥进怀里,轻轻抚摸着她的背,柔声哄道,“婉婉别怕,等你好了,我们就结婚。”
结婚!
阮钦菁不敢置信的盯着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,只觉得恶心。
温婉是温辞家领养的孩子,两人从小一起长大,兄妹俩感情极好。
可惜,温婉患有严重的心脏病,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才能延续生命。
这些年来,温辞一直在帮她找合适的配型。
温婉每次犯心疼病,温辞都会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,举止亲昵的过分。
可是碍于两人是兄妹,又相依为命相互扶持,阮钦菁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不料,两人却背着她,做这种龌龊事。
温婉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,进门时还依依不舍的握着温辞的手,娇嫩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,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。
温辞在她眉心落下一吻,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,“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家。”
阮钦菁不由想到自己还躺在手术室里冰凉的尸体,车祸发生后,有人找到她的手机想要帮她联系家人。
家?
可惜……她早就没有家了。
为了温辞,她寒了全家人的心,将自己名下财产全部转给温辞,造成阮氏集团易主。
爸爸被查出金融票据造假锒铛入狱,爷爷气的中风住院,弟弟负气出国,妈妈再也不理她了。
除了温辞,她已经没有亲人了。
可是,在她尸骨未寒,车祸当事人肇事逃逸,她的丈夫连看都没看她一眼,就在器官捐赠登记表上签字画押。
她可恨可悲的像个笑话。
手术室的灯光晃的人睁不开眼,阮钦菁亲眼看见自己的心被取出来,换到另一个人胸口,然后开始扑通扑通跳动。
忽然,视线里闯进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许奕一把推开她病床边的护士,双手颤抖着碰都不敢碰她的身体,然后扶着床沿缓缓跪在地上。
男孩低低垂着头,眼泪嘀嗒嘀嗒砸在地上,“卿卿。”
阮钦菁喉头哽咽,鼻子一阵阵发酸。
这是和她一起长大,只比她早出生十分钟的竹马哥哥。
阮李两家是邻居,两人在同一间产房出生,阮母和许母还给他俩定过娃娃亲。
可惜,阮钦菁和许奕从小不对付,谁也不服谁,尤其是阮钦菁大学时和温辞在一起之后,许奕跟她说话越来越刺,两人愈发疏远。
她结婚后,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。
没想到,自己死了之后,他竟第一个跑来为她奔丧。
多戏剧,多讽刺啊!
温辞把温婉哄睡着后,来到阮钦菁停尸房,看见许奕时眸色一厉,冷声道,“你来干什么?”
许奕起身,一把揪住他衣领,抡起拳头揍在他脸上,“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?”
温辞舌头顶了顶腮,擦了下唇角的鲜血,“她是我的妻子,用不着你关心。”
妻子……
许奕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,垂着头,缓缓放下拳头。
打他,卿卿会心疼的吧!
忽然,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。
阮钦菁看见,弟弟阮钦瑜慌张的推开病房门,“姐!”
阮母推着阮老爷子从门口进来,猛地扑在她身上,泣不成声。
爷爷偏瘫着身体,一下一下的往她身边挪动,扑通一声滚在地上。
“爷爷!”
阮钦菁朝他们扑过去,直直穿过了爷爷的身体,他们看不见她,也听不见她说话,因为她已经死了。
后来,她的家人带走了她的尸体。
夜晚,温辞从温婉身后抱着她躺在床上,手抚在她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,眸色深不见底,“阮钦菁,你的心只能是我的。”
温婉没听清他说的什么,刚想转身,就被温辞按了回去,“我爱你。”
温辞将头埋在她颈窝,深深吸了口熟悉的味道,又道,“我爱你。”
阮钦菁追悼会那天,天空朦朦胧胧下起了小雨。
许奕一身黑色风衣撑着巨大的黑伞站在雨中,浑身被笼罩在厚重的乌云下。
他怀里抱着一捧鲜艳夺目的红玫瑰,艳丽张扬,与周围阴沉的景色格格不入。
许奕将花放在阮钦菁墓前,修长白皙的手指描绘着女孩遗照的轮廓,很久很久,一句话都没说。
阮钦菁看见他颤抖着肩膀,起身时双眸赤红。
许奕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,他记得卿卿最讨厌下雨了。
他静默的撑着伞,站在墓前为她遮风挡雨,直到雨过天晴,才带着无尽的孤寂与落寞离开。
阮钦菁不由自主的跟在他身后,她一直以为他是嫌弃她的。
嫌她娇气,嫌她矫揉造作,嫌她无理取闹,嫌弃她恨不得离她远远的……
她死后第三个月,许奕带着一个手戴镣铐的人来到她墓前。
原来,那场车祸并非意外,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谋杀。
主谋正是她的丈夫,温辞。
从他们第一次见面,他就处心积虑让她落入圈套,目的就是让她义无反顾的爱上他,夺走她的一切,用她的命治好他真正的爱人,温婉。
她甚至不知道,自己从未做过心脏配型,温辞是如何确定,她们的心脏配型一定会成功。
阮钦菁飘荡在许奕身边三年,亲眼看见他用雷霆手段整垮温辞名下的所有公司,在他的帮助下,阮钦瑜很快将阮氏集团推向新的巅峰。
温辞失去一切后,终日浑浑噩噩,最后从三十层高的烂尾楼一跃而下,正好落在来找他的温婉面前,脑浆迸裂,血肉横飞。
温婉疯了。
许奕将她送进了北城最好的精神病院,将毕生积蓄全部捐给了医院,他只有一个要求,让温婉活到自然死亡。
因为卿卿的心,还养在她身体里。
做完这一切,许奕从这个世界抽身,成为了孑然一身的朝圣者。
他背着一个四方形盒子,沿着天道,三步一叩首,积年累月的磕向最圣洁的雪山。
许奕口中念的经文与路上的朝圣者不同,他说,“愿卿卿来世平安喜乐,顺遂无虞。”
三千六百多公里,数十万次跪拜,他只为他心爱的女孩求来生。
愿她来世,平安喜乐,顺遂无虞。
阮钦菁看见许奕为她挂起一条又一条五颜六色的经幡,巍峨的雪山近在眼前,他一步一跪,手脚冻的通红溃烂,无数次跌倒,又倔强的爬起。
雪山之颠,她看见了最美的日出。
初旭翻越高山,穿透云海,为白茫茫的雪山镀上一层金光,那是一种让人心安祥和的温暖。
许奕解下身后的布包,一缕阳光照射在盒子上,那是阮钦菁的骨灰盒。
他舍不得让他的女孩长埋于阴冷潮湿的地下,所以他自私的将她带在身边。
许奕抱着她的骨灰盒,轻声呢喃,“卿卿,我爱你,很爱很爱。”
北城精神病院,温婉心痛的窒息,毫无征兆,她胸口那颗心忽然停止了跳动。
雪山上,许奕望着阮钦菁站的方向,微微勾起了唇角。
最终,最爱她的男孩,长眠于这皑皑雪山。
阮钦菁几近透明的指尖一遍一遍描绘着他的轮廓,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唇扬起干净的笑容,她用一生的幸与不幸许愿。
许奕,若有来生,换我先说爱你。
第3章许奕腰背挺得笔直,桃花眼灼灼平视前方,正气凛然的答,“到。”
阮钦菁抬眸向少年的方向望去,她忽然想到一句诗,少年自有凌云志,不负黄河万古流。
“好帅啊!一下就撞在了我的心巴上。”
“我单方面宣布,他是我第10089任老公。”
“开战吧!体院许奕比经管温辞帅,不服来战。”
黑教官皱着眉头,拍了拍他的熊掌,“姑娘们,姑娘们,别看他了,看看我。”
有人打趣道,“你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黑教官尴尬的咳了一声,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,“好,以对面连那位同学为基准点,军姿再加半个小时。”
六连教官在部队上和三连教官是战友兼室友,他回头一看,好家伙,竟然敢带你的人扰乱我连军心,这该死的胜负欲一下就上来了。
“稍息,立正,以对面连第一排为基准线,给我把她们连站趴下。”
许奕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第一排最后一个的阮钦菁,女孩皱着鼻子,试图用上嘴唇碰到鼻尖,眼珠子都快盯成斗鸡眼了。
他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,六连教官正好走到他跟前,目光炯炯的盯着他,问,“我有这么好笑吗?俯卧撑二十个。”
阮钦菁偷摸看见黑教官绕到后面去了,连忙打了一下蚊子,又端端正正站好。
然后,许奕刚起身看见她打了自己一巴掌,又笑了,被罚了四十个俯卧撑。
阮钦菁啧了一声,不愧是多动症儿童,都加练上了。
许奕觉得今天的阮钦菁简直长在他笑点上了,一看她,他就控制不住的想笑。
八连自由活动后,温辞去小超市买了两瓶水,静静的站在树下,等三连结束训练。
于是,他的到来又引起了一阵躁动。
“温辞,是温辞耶!老夫的少女心,萌动了。”
“好一个翩翩少年,我爱了。”
“京大校草,我要投他一票。”
阮钦菁趁教官不注意偷偷扭动了下脚踝,救命,她快站不住了呀!
黑教官也顺着祖国的花痴们的视线瞅了温辞一眼,不知道又是多少女孩的青春呐!
“他好看还是我好看?”
有人嬉笑道,“教官,你不适合问这个问题。”
黑教官也不恼,哈哈一笑,“说一个我比他强的地方,就让你们休息。”
阮钦菁听见可以休息,眼睛一亮,小脑袋飞速旋转,无比真诚的说,“报告教官,你牙比他白,肤色比他健康,比他有阳刚气。”
黑教官被夸的有些找不着北,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,“休息三十分钟。”
阮钦菁蹭的一下瘫坐在地上,还不忘朝许奕做了个鬼脸。
温辞迈着修长的腿朝她走过来,骨节分明的手比骨瓷还精美,他眼眸含着淡淡的笑意将水递到她面前,“很累吗?喝口水吧!”
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。
阮钦菁从地上站起来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笑的纯洁无害,“同学,让让,你挡着我视线了呢!”
温辞笑容一僵,手尴尬的停在半空,眸中闪过一抹危险的神色。
这时一只纤纤细手接过他手里的水,“我叫曲聘婷,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温辞看着阮钦菁的背影,似是自嘲,淡淡开口,“我好像很不讨人喜欢。”
曲聘婷厉声反驳,“是她不识好歹。”
温辞若有所思的看着她,唇边漾起浅浅的笑,“是吗?”
曲聘婷抱着水,忙不迭失的点头,脸颊爬上两抹红晕,像温辞这样如谪仙般的人,让人喜欢都来不及,怎么会惹人讨厌。
阮钦菁才懒得管温辞黑的五颜六色的脸,她揪着自己两条小辫子跑到六连等许奕休息,期间还朝他wink了一下。
一个小动作就收割了大片少男的芳心。
六连教官表示没眼看,一个个禁不住一点诱惑,扬声道,“休息。”
许奕正蹲在地上系鞋带,阮钦菁跑过去逗他,被许奕一把捉住脚踝,“你鞋带也松了。”
男孩仰头,桃花眼角微微上翘,慵懒迷离的让人沉醉,鼻梁俊俏笔挺,下颌线流畅清晰,俊美却不失阳刚,薄唇微张,阮钦菁有片刻失神。
许奕对着她脑袋敲了一下,“喂,朝我发什么呆?”
阮钦菁回过神故作惊恐的后退了半步,夸张的半遮住嘴巴,娇滴滴的嗔视着他,嗲声嗲气的问,“哥哥的好是独我一份,还是别的妹妹都有?若不是独我一份,这好我不要也罢。”
许奕俊眉微挑,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表演。
他双手插兜,认真又带着些痞气道,“独你一份。”
“戏不错,走,请你吃冰糕。”
许奕手搭在阮钦菁肩上,忍不住扯了扯她的小辫子,还挺好看,“我说真的。”
“我信。”
许奕对上她干净澄澈的眸子,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你忽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,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。”
难道是女大十八变,转性了?
阮钦菁扬起小拳头揍了他两下,“舒坦了?”
许奕欠欠的摘掉她帽子给自己扇风,两人边打边闹跑出操场。
香樟树下,阮钦菁和许奕并排坐在长椅上,一人手里拿着一根冰糕。
阮钦菁张开粉嫩的唇瓣十分注意形象的小咬了一口,优雅精致的擦了擦嘴角。
许奕疑惑,难道不好吃?
他撕开包装袋,一口把雪糕含了大半,糟糕,舌头动不了了。
“远吭吭(阮卿卿),喔涩托干组了(我舌头粘住了)。”
阮钦菁朝他靠近了一点,撑着身子,半伏在他身上,两人挨的极近,能够清晰的看见彼此脸上细细的绒毛。
女孩羽睫扑闪,唇边漾起浅浅的梨涡,淡淡的玫瑰香随着她的呼吸喷洒在许奕脸上,活像只吸人精气的小妖精。
阮钦菁看见他舌苔上出现了血点,觉得心疼又好笑,“你别动它,我去店里接杯温水。”
两人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,阮钦菁一手拽着雪糕棍,一手端着温水淋在雪糕上。
许奕单膝跪地,重心不稳扶着阮钦菁单薄的肩膀,“远吭吭,捏呵猪么?非往喔涩托上遭,肥刀那么大,能发吗?”
(阮卿卿,你是猪吗?水往我舌头上倒,雪糕那么大,能化吗?)
阮钦菁琥珀色眼睛眨了眨,鼓了鼓腮,“你凶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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