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夫人,快醒醒,世子马上就过来了。”婢女染冬推开门,自屋外走了进来。
染冬进屋后,看了一眼屋内凌乱的场景,不动声色的将门阖上。
她走到床边,将床帐撩开,池妩正眉心紧蹙,有些难受的躺在床上。
池妩听到声响,缓慢的睁开眼睛。
染冬搀扶着池妩坐起来,将醒酒汤放到池妩手上,无奈叹气:“夫人先喝口醒酒汤,醒醒酒吧。”
池妩接过醒酒汤,喝完后,把碗还给了染冬。
池妩站在铜镜前,看着自己这张年轻了十岁的面孔。
恍恍惚惚间,池妩终于确定,她重生回到了十年前,刚出嫁的时候。
“你方才说,谁待会儿要来?”池妩道。
染冬伺候池妩更衣,“是世子,世子马上就要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,门外就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,伴随着敲门声响起来的,是断断续续的轻咳声。
池妩沉吟片刻,示意染冬过去开门。
敲门的是侍卫北昱,门一开,屋里那股浓重的酒精味立马扑鼻而来,北昱忍不住厌恶的拧了下眉。
“夫人可醒了?”北昱问。
“夫人醒了,世子可有什么事?”
北昱道:“世子让我特意告知夫人一声,沈国公府那边刚传来消息,说老沈国公今晨去世了。”
池妩虽然早就知道,老沈国公今日会去世,但乍听到这个消息,她还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阵惊颤。
池妩的祖父是大兖开国功臣,被封为上柱国大将军,她是她祖父唯一的亲孙女,自小就被捧在手心里养大。沈国公府与她家是世交,老沈国公与池妩的祖父,更是战场上拼杀的战友,他们是互相替对方挡过刀子的。
两家因着两位长辈的缘故,多年来一直经常走动,池妩更是经常跟着爹娘去沈家玩耍。去的多了,便认识了沈家二郎沈淮,沈淮少年英姿,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,池妩与沈淮二人意气相投,年龄相仿,很能玩到一块去。二人从小一起长大,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,他们双方长辈都以为,彼此是命中注定的姻缘。
但,池妩长大后不久,皇上一旨诏书,将池妩赐婚给了离献王府世子赵西瑾。
半月前,正是池妩与赵西瑾成婚的大喜之日。
池妩朝门外看了一眼,赵西瑾正安静的站在廊下院子里,一张本就苍白的脸,在雪白的狐毛映衬下,愈显病态苍白。
片刻后,赵西瑾带着北昱离开。
池妩隐约听到北昱略微气急败坏的声音:“夫人这都与您成婚多少日了,每日都喝的这般醉醺醺的。昨日属下还听人说了,说夫人昨夜叫了好几个男乐伶来,载歌载舞,好不快活,一直到深夜,那些人方才离去,她这般做,根本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……”
声音渐行渐远,池妩却好似对此完全没有反应,她对染冬道:“备马车,我要去沈国公府一趟。”
……
沈国公府门前悬着白幡,在寒风中发出簌簌声响。
池妩从马车上下来跑的太急,不小心摔了一跤,最后还是被染冬搀扶着进了院子。
刚踏入沈国公府,灵堂赫然映入了池妩的眼眸。哪怕这一幕前世早就经历过,瞳孔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紧缩了一下。
池妩一眼就看见了披着白色孝服,跪在灵堂前的沈淮。平日里总是意气风发,脊背挺的笔直的少年将军,此刻,却佝偻下了脊背,背影里透出说不出的悲痛沉重。
“你来做什么?”
沈裔先看见了池妩,他转过身,粗犷的眉头拧的死紧。
老沈国公就两个孙子,长子沈裔,次子沈淮,兄弟俩虽是从一个娘亲肚子里生出来的,但性格却大相径庭,沈裔个性鲁莽,行事不计较后果,是典型的武夫性格,沈淮虽外表看起来桀骜不驯,实则内心沉稳细腻,行事更有章法一些。
以往沈裔跟池妩的关系虽算不上多好,但绝算不上差,但自打池妩嫁给赵西瑾后,沈裔对池妩的态度就完全变了。
“哥,你这样会吓到阿妩的。”沈淮从地上站起来,他眼中依旧能看出对池妩的情意,只是祖父的去世,让他眸底多了一抹疲态,他温柔开口道:“阿妩,你跟我到这边来。”
池妩跟着沈淮到一旁廊下站定。
池妩定定的看了沈淮许久,喉间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涩,心中盘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这是过去的沈淮,也是池妩记忆中的那个明媚爽朗的少年郎。
然而,自打老沈国公去世,沈家自此失去依靠。直到沈家遭难,全家被抄家流放,沈国公以及沈国公夫人、兄长沈裔相继离世,沈淮性情大变,他心里装着的,便只剩下了仇恨。
池妩还记得,沈家被流放不久,起初,池妩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写信给在流放地的沈淮,但却从未收到过沈淮的回信,她坚持着给沈淮写了两年多的信,直到第三年,沈淮给她回信,信上用犀利痛恨的笔锋写:池家不顾念沈池两家多年旧情,对沈家遭遇袖手旁观,不管不顾,害得他家人惨死,他恨透了池妩以及整个池家,从此与池妩一刀两断,恩情断绝,叫她从此不必再写信给他。
第2章自那后,池妩再给他写信,便再也没收到过回信。
直到,沈家谋反,叛军攻打到皇宫,池妩也死在了最后的乱战之中。
“阿妩,你来找我,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?”
池妩深吸口气,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尽数压下,“我方才在来的路上,看见了宫里的马车,可是皇上下了什么旨意?”
“嗯。”沈淮还算能沉得住气,“圣旨上说,太后刚刚去世,祖父的丧事,不让大办。”
果然如此。
前世的时候,平庆帝也下过这样一道圣旨。
什么太后去世,丧事不让大操大办,不过就是皇上给沈家的一个下马威。
沈家势大,再加之老沈国公在世时,曾多次在圣上面前口出狂言,说什么没有他们沈家,就没有赵家的天下,圣上早就对沈家心存不满,只是过去忌惮着老沈国公在朝堂上的威势,只能尽力忍耐,现在老沈国公去世,圣上不过是借此机会,对沈家敲打一番。
“沈裔对此是什么看法?”池妩问。
沈淮道:“我大哥当着宣旨太监的面并未说什么,但是我心里知道,我大哥心里憋着气。”
沈淮敢对池妩说这样的实话,说明他现在依旧还是信她的。
“我今日特意前来,一方面是为了吊唁老沈国公,另一方面,也是有话要同你说。”
沈淮点头,“你说。”
池妩沉吟片刻,道:“老沈国公在世时,对圣上多有不敬,如今……圣上没了忌惮,你们还需谨言慎行,不要被人抓了把柄才是。”
沈家蒙难,与口舌之祸脱不了干系。沈家若想逃过此难,从今往后,必须低调行事才行。
沈淮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,“你的意思是,圣上会同我们算旧账。”
“不是没有这个可能。”池妩冷笑一声,“兔死狗烹的事,你还听的少吗?居功自傲,本就是臣子大忌。”
池妩的话,如一记重锤落在沈淮头顶,祖父去世,家里人甚至包括父亲都只顾着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,却忘了,其实接下来的日子,才是最难熬的。
沈淮缓了一会儿,道:“我知道了,这件事,我会同父亲说的。”
池妩点了点头。
“那我便走了。”
池妩转身要走,沈淮望着池妩的背影,忽然开口道:“阿妩。”
池妩扭头,一双漆黑的幽瞳定定的看着沈淮。
沈淮苦笑一声,道:“你……你段时日,还好吗?”
池妩冲他笑了笑,“我这边一切都好。沈淮,你……”
其实自从沈家被流放,池妩直到临死前,都没能当着沈淮的面,同他说上一句话。
她原本以为,再与沈淮见面,她会有很多话想对沈淮说。但是直到现在,她才发现,她根本已经不知道同沈淮说什么了。
对沈淮而言,他们只不过分别了数日,但对池妩而言,却是十年之久。
十年的时间,磨尽了她对沈淮的全部爱意,她现在只希望沈家不要再重蹈前世的覆辙,整个沈国公府,包括沈淮,都能平平安安,顺顺当当的过完这辈子。
不要再发生前世那样的事了。
想了想,池妩还是道:“沈淮,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,记得传信于我,虽然我已嫁为人妇,但我受你们沈家多年照拂,这样的情意,我是不会忘的。”
说完这些话,池妩没再看沈淮脸上失落悲伤的神情,转身同染冬一道离开。
走出沈府大门,迎面一辆马车正好停在正门口,一名容貌娟秀、模样俏丽的年轻妇人从马车上下来,双目红肿,慌慌张张的朝院中跑去。
“祖父!”
人还没踏进院子,池妩就听到了对方带着哭腔的沙哑喊声。
沈芳妍,沈家大姑娘,不久前嫁了人,想来是刚听说老沈国公去世的消息后,就紧赶慢赶的赶了过来。
池妩看了对方一眼,然后上了马车,往夭园方向去了。
夭园其实就是池妩和赵西瑾成亲后所居的府邸,是当今圣上平庆帝所赐。赵西瑾是离献王赵徽之子,赵徽又是平庆帝同父异母的亲兄弟,可能是因着这层关系,赵西瑾分外得平庆帝的看重喜爱,还未成亲,圣上就让赵西瑾自己选了一处园子,并许他可以搬出来住。这园子位置好,风水好,且十分气派,光说占地面积,都有他们大将军府两个大了。
因着这园子里原本有一处桃林,赵西瑾就将这处园子取名为“夭园”,“夭”有草木茂盛之意,再加上诗经有云: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所以,取这个名字,倒也与这园子相衬。
恰好的是,百花之中,池妩也最喜桃花,只不过现在正是冬季,桃林里的桃花还未盛开,只有光秃秃的枝丫,不过前世的时候,池妩倒是每年都能看到满园子桃花盛开的美丽场景。
回到夭园后,池妩径自去了沉心堂,她猜想赵西瑾应该会在那里。
只是去了后,她才发现赵西瑾并不在,下人说赵西瑾去了刑部办公,直到晚上方能回来。
于是池妩开始在沉心堂内闲逛,逛着逛着,就到了赵西瑾素日看书以及办公时的书房。
前世,她虽与赵西瑾成亲十年,但进这间书房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。即便进过几回,也只是匆匆一瞥。
她那时心中只有沈淮,对赵西瑾一直存着厌恶的情绪,拒绝远离他还来不及,更遑论会主动关心他平日里看的什么书,喜欢什么,又做了什么?
但是,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前世叛军攻打到皇宫时,赵西瑾会用身体护着她,哪怕漫天箭雨把他快扎成了刺猬,他也没有放开自己。
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,这让她怎么能不动容?
尤其是,夫妻多年,她对他从未尽过妻子的责任。可他却能不计前嫌,以性命相护。
她甚至觉得,自己根本不值得他这样。
也许是造化弄人吧,前世她最爱的人,成为了间接害死她的罪魁祸首,而她厌恶之人,却最后救了自己。
虽然,她最终仍旧难逃一死。
这次重生回来,池妩对赵西瑾,是深怀愧疚的。
池妩在书架前转了一圈,觉得挺没意思的,什么经史子集,治国策论,没有一本是池妩感兴趣的,看的池妩头都大了不少。
而且,一看到这么多书,就能让池妩想到她小时候被她爹逼着背书的黑暗日子。
只要背不下来,手心就得挨板子,还得站一天墙角。
这么多书,也不知赵西瑾是怎么看进去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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